一世荣宠(重生)(29)
秦慎只觉得自己这一刻突然累的很,他似再也站不直身体,便是连着背也不由微微弯了下去。
没人敢在这会儿开口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秦慎才恍惚道:“怎么死的?”
秦慎自个儿没发现,旁人却是听的分明。这会儿秦慎开口,声音竟是粗糙沙哑的厉害。
彭越硬着头皮,“九殿下说是刺杀那晚,三殿下不幸被弓箭射中了身体。弓箭有毒,三殿下毒发身亡了。这次贼子逃跑之中,就打算放火杀了一切,九殿下侥幸逃过一劫。”
“哪里来的刺客?”
“臣抓了几个,不过他们都抵死不说,现如今已咬破嘴中毒药自杀了。只皇上有令,纠察卫全力配合臣。是以,臣查出,这些人,是兴周会的人。”
兴周会,秦慎略有耳闻,它在江湖中有些个名气。每年,朝廷的人也都在捕杀兴周会。不过他们惯会隐藏,这些年愈发低调,没想到还有今日这一遭。
秦慎摆了摆手,“全力捉拿,朕不要活口,抓到一个杀一个。吩咐下去,各地都戒了严,宁可错杀,却不可放过一个。朕要他们,全都陪葬!”
秦慎只说的轻描淡写,彭越却知道,这道命令之下,各地,怕是都要落下不少人头了。
彭越应下之后,秦慎却是动了。他抬了脚,一个人朝着屋子里头走去。
他也不叫外面的人跟上,进了屋子,他自个儿就把门给关上了。
一道门,隔绝了一切目光。
彭越在外面沉默了良久,然后看向辛羊,却是问他,如何做?
辛羊也是忧心不已,秦慎刚才瞧着,好似失去了一切精气神,仿若只剩下肉体还活着似得。
这叫辛羊恐惧。
秦慎是跌跌撞撞跑向棺木的,他抚摸了棺木良久,而后才把棺盖慢慢推开。
里头的尸体已然漆黑一片,自是什么都看不出了。
秦慎不觉丝毫恐怖,他只低下了身,语气温柔道:“湛儿,这里怕是睡的不舒服。湛儿乖,不在这儿睡。”
秦慎神色柔和,却是小心将着焦炭一般的尸体从棺木之中搬了出去。他抱了尸体,是回身放了屋中的床榻之上,而后,他又细心给着尸体盖好了被子。
“湛儿,父皇现在觉得好累,你陪着父皇,休息一会儿吧。”秦慎摸了摸尸体的面颊,却是半坐在床榻上,他圈了盖着被子的尸体,自己微微靠着,竟是带着一丝笑意睡了过去。
秦慎再醒来的时候,却是经历了一场梦魇。
梦中,秦湛全身起了火,却是朝他凄厉的叫喊着疼,也朝他喊着为什么不救他。
秦慎只觉得自己比着秦湛还要疼,他大声喊着秦湛的名字,可是不管他怎么做,秦湛身上的火都不曾熄灭。秦慎只得冲过去,他抱住了秦湛。若是他救不了秦湛,那就同他一起痛。
“皇上!”
“救驾!”
外头有人冲了进来,只他们看到的,只来得及倒吸了一口冷气。秦慎却是醒了,他扭了头,整张脸似都扭曲了。
“出去!!”秦慎赤红着眼,头发也散乱了些许。这一喊,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喊,声音凄厉刺耳。
“是是。”一帮子人不少吓的腿一软,只哆嗦着,急匆匆跑了出去。
外头的天色,似已经黑了。
没了人,秦慎扭曲的神色略略恢复了些。他转了身,只柔和道:“湛儿,吓到你了吧,父皇不是故意的,你原谅父皇。”
“湛儿……”秦慎又坐回了床榻边,他帮着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被子,只忽的,竟有眼泪流了出来。
从白日起,他原是从未哭过。
“湛儿……湛儿……”秦慎无措的看着尸体,“你一定很疼,怎么办,你让父皇怎么办?”
良久,秦慎只哭着,却又笑了,“你这个小坏蛋,这回特意跑了留县,怕是知道来明的事了吧。”
“也是,朕就知道,你这般聪慧,瞒不住你。”
“你不是朕的孩子,你知道了这事儿,怕是心中又多想了些。只那又如何呢,你我虽非亲非故,但你总该信朕的。”
“你这孩子……我有时瞧着你,心思重的很。我有时就在想,我这般护着你,还有什么叫你不痛快的?”
秦慎说到最后,只用了‘你我’来称呼。他不想到了这个时候,还守着那层虚假的身份。
第55章 祸乱之始
四日后。
整个留县, 现如今是真正的风声鹤唳,外头被重兵团团围住, 不许进也不许出。现下,不少百姓只得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这也无法,因为当朝天子,已经在留县呆了四日。而在三天前,太后带了一干朝廷重臣离了朝堂,也风尘仆仆赶到了留县。
具体百姓知晓不多, 毕竟皇家之事,向来不外传。
只此刻,郊外, 当初彭越临时找的庄子处。这庄子守的更加严密,外头军队将整个庄子守的滴水不漏。
那庄子外头的院子里,这会儿朝中大臣们只密密麻麻跪了一地。领头跪着的, 还有后宫几位身居妃位的嫔妃或往日受宠一些的妃子们,以及同着那一干皇子凤女们。
太后自从冬天的时候生了病,现如今才好些, 身子也没以前硬朗。她如今,已经从早晨站到中午,人也有些失了力。若不是身旁彤瑞扶着,她便要倒了。
不说是她, 只那些跪着的嫔妃, 好些个也是面色惨白, 跪的身子都在打颤。只她们死死咬了牙,却是一动不敢动。
太后都遭着罪,她们又如何敢动。
“太后,不若去休息一会儿吧?”彤瑞到底是太后跟前的老人了,这才敢悄悄说了句。
太后只摇了摇头,良久,她却是颤巍巍上前了一步,带着疲惫苍老的声音说道:“……慎儿!四天了,你也该出来了!”
这四日,秦慎只把自己关在里头,谁都不见。每一日,只准许辛羊送一次食物进去。只每次,隔日那些食物拿出来之后,都是不见他动过,不过少了些许茶水罢了。
里头还是没着动静。
噗通。
太后只微微回了头,便看到一个跪在末尾的大臣晕倒了。这会儿,立即有侍卫上来,将这那位大臣小心带下去照料。
“慎儿啊,你这是在伤母后的心啊。”太后在门外,红着眼眶,带着泣音喊道。
这个女人,当初一步步走到皇贵妃,最后再到太后,已然很久没哭过了。当初,她有着三个儿子。太宗时期,诸子夺嫡。一个,走了条谋朝篡位的错路,是她亲手揭发的,也是她亲自送葬的。一个,是最后被秦慎亲自下命令杀的。就是那时,她也没哭过。
太后长叹了一口气,“你皇爷爷戎马半生,历经危险,这才黄袍加身,开创了这大苍天下。可是那个时候啊,你皇爷爷年纪就大了,已经时日无多。才两年啊,就驾崩了。
那时天下不过刚刚换了新皇,各地扔有叛乱起伏,朝中大臣各起心思。你父皇临危受命,在混乱中登上了位,随时有倾覆之险。时人都说,你父皇生性软弱,可我懂他。
他是没办法,那个时候,大苍新法刚立,国库无粮无银,还需仰仗旁人支持。很多事上,他只能妥协。这一步步,才走到了现在。
好不容易,大苍有如今气象。可你呢,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是在要毁了大苍啊!你这样,你告诉母后,你对的起谁啊!”
太后不过才说完,她人便晃了晃,却是要晕厥了。
“太后?”彤瑞吓的面色一白。
太后死死抓了彤瑞胳膊,只里头,还是没半分动静。太后眼泪扑簌就下来了,片刻后,她终是一狠心,只道:“辛羊!把门给我开了!”
而后,她又转了头,去瞧那些皇子皇女们,“你们都起来,不准跪在外面!都给我进去,跪在你们的父皇身前!你们要让他瞧见,他不是只有三皇子,他还有江山,他也还有你们这些皇子们!”
辛羊这老阉人,这些天也一直在外头跪着。
他起身的时候,身子也是晃了晃。原本着,他是只听秦慎的。只四天了,圣上再不吃东西,是会死的。
一咬牙,辛羊这才咣当一声,把门给开了。
里头是什么样的景象呢。
现下,已经开春了,虽天气还有些冷意,但到底午间的时候也会热几分。一开门,屋子里扑面而来的,便是一股尸体的腐烂的味。
辛羊眉心一跳,死死才压抑住了呕吐的味道。
那些个小一些,不过两三岁的皇子皇女们,直接便哭了起来。
“皇上!?”太后面色惨白,只立刻跌跌撞撞朝着里头床榻处跑去。
里头打了帘子,到了那处,太后这才倒抽了一口冷气,竟有些慌了,不敢上前了。
她的儿子,她从小看到大,虽她那时也不曾想过,最终得了帝位的会是秦慎。但秦慎,从小便是个心思深沉,情绪甚少外露的人。
她从未想过,秦慎会是现如今这样一个模样。
那床上应是放了秦湛的尸身,他是被着烧死的。有些地方,还没烧光了血肉。这几天,却是散发出阵阵恶臭。
秦慎只当闻不着似得,他这会儿神情麻木着,却是在轻拍着那盖了被子的尸体,像是在哄他睡觉般。
这些天颗粒未尽,他也不曾梳洗,怕也是没睡多少。是以,这会儿秦慎整个人都佝偻着背,头发散乱,眼睛更是赤红一片。他的鬓角,似都有了些许白发。
别人瞧着,再是不能同他跟前几日那位意气风发,充满威严的帝王联系起来了。
他瞧着,像个疯子。
太后一下就疯狂了,她再也控制不住大哭起来,而后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秦慎,只哭道:“我的儿啊,你这是为了什么啊!!母后的心都给伤碎了。”
过了会儿,秦慎才转了头,他笑了笑,“是母后来了啊。”
太后哭泣着,只拉了秦慎,她开口,声音都带了几分颤抖,“慎儿啊……听母后的……我们回宫吧。湛儿已经死了,他也不希望你这样的,我们把他葬入皇陵吧,好不好?母后求你了……”
秦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原带着几分笑意的神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几分迷茫。再之后,秦慎竟像个小孩似得,却是抱着太后大哭了起来。
“母后,您知道吗?湛儿出生那会儿,我就独独喜爱他。他母妃去的早,是我一点点把他养大的,他是我的命啊!如今他走了,母后,我该怎么活啊!”
太后不断拍着秦慎的后背,哭道:“慎儿,你也是母后的命啊。你这个样子,你让母后怎么办。慎儿,你还年轻,你得好好活着。你看看,你还有其它的孩子们。就算是为了你的子嗣,你也该走出来了啊。”
太后哭的档口,进了屋子跪着的几个年岁大一些的皇子到底知晓了世事。这会儿,立时哭泣着,只跑上前来。
这其中,七皇子秦礼因为是嫡子,因这些年身子好转,很是得太后喜爱。林林总总,他却是最先上来的。
七皇子现如今九岁,他从小在宇文皇后身边长大,宇文皇后言传身教,倒是将他教的极好。
秦礼也是哭的红肿了眼睛,这会儿却是跪到秦慎跟前,只道:“父皇,您节哀吧。三哥去了,我们都伤心,只您也要保重身体。这天下,不能没有你。”
秦慎忽的,不知为何,目光死死看向了秦礼。
秦礼虽早已懂事,但到底年岁小。秦慎瞧他的眼神,没有半分怜爱,带着一种莫名的神色,叫秦礼恐慌。是以,他一慌乱,低下了头。
这会儿,秦慎起了身,他又看向其余几位皇子。秦锋、秦朝这些皇子已然大了,如今,已然是自个儿的孩子都有了!
叫着秦慎的目光扫过,这些个皇子们心中惶恐,具是伏在地上不敢说一语。
“你们……一个个,怕都是想着湛儿早些死吧!”秦慎面容扭曲着,拿手指了这些皇子们,仿若在看仇人。
“儿……儿臣不敢!”
这些皇子们吓的全身具是一抖,只死死磕着脑袋。
“是不敢,不是不想!”
皇子们只吓的战战兢兢,再不敢开口。
秦慎上前了几步,他忽的,竟然猛的朝秦礼踹去。秦礼不敢反抗,整个人只滑出去几分。
彤瑞心头一跳,下意识喊了声七皇子。
“你身子好了,宇文皇后倒是将你培养的好。这几年,宇文家为你没少费心思。你们心里,怕是最想要湛儿死的吧!”秦慎这会儿说话,没了半分帝王威严,只充满了暴戾。
外头还跪着的宇文皇后这会儿听出了些动静,她心头一跳,却是不顾了规矩,跌跌撞撞就跑了进来。她一愣,而后却是惨嚎一声,哭叫着跑向秦礼。
“父皇?”秦朝猛的抬头看了他一眼,他平日最是沉稳。这会儿,眼中却是流露出不暇掩饰的几分痛苦夹杂着仇恨之色。
秦慎自是不在乎了,外头重军围着。这里的人,没着他的命令,谁都离不了!
太后刚才被着秦慎的动静也吓到了,这会儿她才全然惊醒,而后恐惧道:“你疯了!你疯了!你这是疯了!”
秦慎整个人癫狂的笑了起来,笑着,他便哭了。
“我疯了!”他忽的指向秦煜,“你为什么活着!?”
秦煜早已吓的战战兢兢,这会儿瞧着秦慎,哭的一塌糊涂。
“说啊!湛儿是救你死的,你为什么不说啊!”
当日秦煜跑了出来,唯恐秦慎怪罪他,只说秦慎是自己中箭中毒而死,并非是为了救他。只这事儿,到底没瞒住。
秦慎静默了会儿,却是突然的,带着极致的恶毒看着秦煜,“死的为什么不是你!”
太后一个失神,猛的好无礼仪的坐在地上,她失神的喃喃自语,“完了……完了……都完了……我……对不起秦家列祖列宗。”
只这会儿,秦慎猛的大喊:“来人啊!”
彭越立时身着铠甲,龙行虎步进来,“见过陛下。”
秦慎目光一片冷漠,“你亲自去雍城,将永安王府围了。就说永安王私通反贼,带朕口谕,王府上下,赐毒酒一杯!”
彭越不敢有半点迟疑,立时遵旨离去。
秦慎的兄弟,现如今大多发配的发配,死的死。这永安王,是唯一一个封了闲散的王爷,还在雍城住着的。
别看如今永安王做了不少荒唐事,那会儿争皇位的时候,这永安王可不糊涂。
现下,秦湛去了,秦慎只觉自己似也没了多少精气神。他不晓得还能坚持多久,不过这些天,他有了个疯狂的想法。不管如何,他总得让他的湛儿能享受子嗣香火的,也总得让他风风光光的去,不能这么就走了。
只在此之前,倒是需的把前路铺好一些。这永安王留着,一旦他去了,怕是要闹出乱子,不若现在就解决了!
第56章 皇孙继位
彭越这会儿出去了, 屋子里便都是压抑的哭声。
“彤瑞。”
彤瑞此刻正扶着已然快要昏厥过去的太后,她自个儿也是眼睛红了一片,面上都是眼泪。这会儿猛的听到秦慎叫她,她便打了个哆嗦。
秦慎这会儿瞧着,怕真是疯了。
“奴……奴婢在。”
秦慎对着太后,到底也还是有着几人感情的。他二人之间, 虽比不上寻常人家一般母子情深的多, 但总归他还是顾及着太后几分的。
秦慎摆了摆手,“你带了母后下去吧, 好生歇息,再叫了医正过来瞧一瞧。她现如今年岁也大了, 经不起折腾, 这里也不必来了。”
太后这会儿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只捂住了胸口, 人已然是半清醒半昏迷的模样。
彤瑞咬了咬头,只唤了了几个宫女过来。合力帮着她这才颤抖着起身,便扶着太后离去了。
待太后离去, 秦慎目光扫了屋中所有人一眼, 只语气带了几分疲惫, “你们都出去吧, 外头跪着, 这里也不必进来了。”
小一些的皇子们只还哭着, 他们还不曾回了神。这会儿还是秦锋同着秦朝, 他二人一咬牙, 压抑了情绪只小心起来,这才带着其余兄弟们往外退去。
“辛羊。”
“奴才在。”这老阉人此刻半句话不敢说,只匍匐在地上。
秦慎沉默了着,他似又恍惚了神,只发呆似得瞧着里面床榻上腐烂的尸体,半响,才道:“你让人……去备一副冰棺吧。明日,摆驾回宫!”
辛羊原听到秦慎说是回宫,只心中一喜,以为着秦慎这便是看开了。他晓得秦慎对秦湛的感情有多深,但死了便是死了,也该看看活着的人才是。
只是待辛羊抬了头,他瞧着秦慎还是那副恍惚的模样,他心中便一叹。这哪里是出来了,分明还会魔障着。
第二日未时,从着留县来的帝辇一行车架总算是回了雍城。
今日一大早,秦慎便吩咐了人,从着留县回来了。不过路上要顾着冰棺,也要照顾几分身体极为虚弱的太后,这路程才慢了很多,耽搁了。
秦慎一入雍城,进了皇宫,纠察卫就给他送了消息。
彭越办事自是雷厉风行,他昨日回了雍城之后,不给着旁人一丝机会,立时就让人围住了永安王府。
永安王那会儿还在外头喝着花酒,是给人提着扔回王府的。
永安王原先是一愣,只瞧着杀气腾腾而来的彭越,他便惨笑一声。到底,秦慎也不愿放过了他。只是……永安王也不怨,这一日,终归会来的。
若是当初登上皇位的是他,他自问,也不会留了秦慎。
永安王长叹一声,临死,却是将着永安王妃请出,朝她一拜。这些年,苦了她。为着保命,他没少混账。都说夫贵妻荣,王妃嫁了他,只不知受了多少委屈,也丢了不知多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