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30)
作者:三道
时间:2019-06-25 20:14
标签:狗血
林忘摇头,嘴角的笑容近乎有些扭曲了,像是一个假面扯了皮肉,他平静的道,“陛下,心心念念的林延就在眼前,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陛下对他为所欲为他也不会反抗,这不是陛下想要的吗,我都替陛下准备妥当了,陛下怎么还不领情?”
这话说得恶毒,换在以前,林忘绝对想象不出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竟然亲手在残害自己的血亲,他也变成跟他们一样冷血无情的人了,这实在太让人恶心,可看着谢肖珩那张逐渐变得惨白的脸,心里又生出无限的快意来。
不能只有他一个人痛,那样太不公平。
谢肖珩几乎不敢相信这些话是林忘说出来的,他张了张唇,半晌才吐出一句,“林延是你的弟弟......”
“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了。”林忘斩钉截铁的道。
谢肖珩呼吸渐重,想要上前去抓林忘,林忘却犹如避开洪水猛兽一般快速的往后退了几步,脸上写满了嫌恶,谢肖珩被他的表情刺痛,伸出的手仿佛像是个笑话。
“林忘,”谢肖珩喉咙滚动,“这不是你的真心话,朕不信你是这么想的。”
林忘面容微微扭曲,“那陛下以为我是怎么想的,难不成我心甘情愿做自己亲弟弟的替身,难不成我要对你们感恩戴德,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这么宽宏大度,”林忘双唇抖着,眼睛也渐渐迸发出恨意,“我毕生心愿不过科考中举为朝廷效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哪怕是庸庸碌碌过完一世,也是我自己争取而来,可是我所向往的,都被你们打碎了,碎得一干二净......我为什么不能这么想,我一辈子没有害过一个人,却落得如此下场,那我为何还要向善,莫说是林延,哪怕是林家倒地,我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说得铿锵有力,每一句都从胸口里迸出来,敲打得谢肖珩头晕目眩。
林忘实在没有了力气,直退到身后的墙去,若非扶着墙,他定然轰然倒地,可他的神色却那么坚定,仿若世间的一切都不能撼动他所想。
谢肖珩心口剧痛,事态发展到今日绝对是他想不到的,他惊慌的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发颤,“你当真这么想?”
林忘定定颔首,语气生硬,“是。”
谢肖珩突然三两步冲上前抓住林忘的手,强硬的掰开他攥紧的五指,只见他掌心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谢肖珩被这血色刺了眼,低吼道,“你不是,朕所认识的林忘,心性坚韧,与人为善,别说是家人,哪怕是身边一个太监他也豁出命去保护......”
林忘残忍的打断他,“陛下认识的林忘已经死了,”他逼近谢肖珩的眼睛,一字一顿道,“被你亲手杀死的。”
谢肖珩几乎要握不住林忘的手了,他胸口剧烈起伏,双目赤红,声音拔高,“哪怕是我现在当着你的面强要了林延,你也不会阻止?”
林忘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劈成了两半,无上的痛意反而逼出他更多的恨,他脖子上的经脉浮现,出言讽刺道,“这不就是陛下想做的吗?”
他无所畏惧的态度使得谢肖珩心悸,谢肖珩的手软得再也握不住林忘,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却无法抑制住疼痛的蔓延,只好踉踉跄跄的退后两步,高大的身形摇摇晃晃,他如同一只被逼到尽头的兽瞪着林忘,“朕不信,你说什么朕都不会信......”
林忘大笑起来,把眼泪都给笑出来,他用一种可悲可怜的眼神看着谢肖珩,同情道,“陛下在害怕些什么呢,你不是喜欢林延吗,我替陛下办好这一切陛下难道不应该高兴?还是说,我这个赝品替代了真品,取代了真品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谢肖珩如临大敌,脸上的表情被割裂开来一般,变幻莫测。
林忘泣血一般,质问道,“谢肖珩,你不会爱上我了吧?”
谢肖珩浑身一震,心脏某块地方被狠狠撞击,未等他反应过来,林忘又笑了几声,那笑含着无尽的悲凉和嘲讽,继而林忘用看可怜虫一般的眼神看着谢肖珩,张了张唇,将藏在心里多日的话轻飘飘的讲了出来,“只可惜,没有人会爱你,我也不会爱你......”
——
第43章 (一更)
空气仿若凝固了,屋里静得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有那么一瞬,林忘觉得谢肖珩会冲上来把自己掐死,但谢肖珩只是僵硬的站在原地,双眼红得像是火烧过一般,细看,他的身体微微发着抖,好像下一刻就会倒下去。
但他是帝王,帝王是不允许示弱的。
“林忘,”谢肖珩哑然开口,音色逼仄得像是挤出来的,“这半年多来,你有没有一刻,哪怕只是一刻,觉得朕是真心待你的?”
他说着,眼神闪烁的看着林忘,林忘强迫自己不挪开眼睛,隔了很久,才咬牙道,“没有,一刻都没有。”
谢肖珩脸色彻底灰败下去,他扯着唇角,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只是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半晌才嗫嚅道,“朕,朕......”他努力了几次,才终于把话说完全,“朕也没有爱过你。”
自欺欺人,伤己伤人,字字见血,刀刀入肉,使得两人都遍体鳞伤。
林忘尝到了喉咙里的血腥味,这短短几个字像是给了他致命一击,他需得用尽全部的力气才不至于让自己倒下去,只是眼前到底有些模糊了,他泪流满面靠在墙面上,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整个人呈现一种癫狂的状态。
“放了我吧,陛下。”这是林忘不知道第几次开口请求,而这一次,会是他说的最后一次。
倘若谢肖珩还有一点点心,就不该再让他们二人都饱受折磨。
可是谢肖珩听了这话,脸上却迸发出无比坚定的神采,赤红的眼将林忘圈了起来,字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晦涩难听,“不可能,永远不可能。”
林忘已经被伤得体无完肤,也不在乎这一句了。
这屋里里弥漫的尽是杀人不见血的兵器,谢肖珩只觉得自己再待一刻都会血流成河而死去,他颤抖的,费力的挪动着身体,往门口走去,却又想到什么,猛的回过头来。
林忘察觉到谢肖珩的目光,微微一笑,淡然道,“陛下不用担心,我不会自尽的,为了你而死,太不值得了。”
谢肖珩扶在门上的手臂猝然一紧,近乎是跌跌撞撞的逃离,他一走,林忘便再也受不住的跌倒在地,他四肢都是软的,脑袋里乱哄哄的响,浑身已经痛得麻木,过了许久许久,他才发出细微的声音,慢慢蜷缩在了地面,紧紧抱住自己,仿佛这样就能减轻一点痛苦。
——
后来的事情林忘已经不再去回想,谢肖珩派人将林延接走,林延半昏迷之间朝他伸出了手,可是林忘只是冷冷的站在一旁看着没有回应,他看着林延干涩的唇嗫嚅了两下,说的是哥哥二字。
他以为伤了林延,伤了谢肖珩,自己便会快意,却未曾想,他不过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痛远远比他二人要来的剧烈。
——
冬初。
今年的冬来得比往年都要早些,屋子里早早就烧起了炭,尽管炭火充足,林忘还是冷得整夜睡不着,日复一日的咳嗽,仿佛要将肺都给咳出来,今日更是咳得厉害,白手帕捂在嘴上,再拿下时已经红艳艳的一片。
他其实没有说错,他不会自尽,但他也确实察觉了自己的身体每况日下,他总觉得自己活不了太长的时间,又或许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
自那日后,谢肖珩便再也没有踏入过冷宫,可每隔三日都会有太医来为他把脉,送之不尽的补品,想来是要吊着他这条苟延残喘的命了。
这日,林忘咳得撕心裂肺,忽然听得外头一阵仓促的脚步声,只见伺候他的太监慌乱无比的跑进来,竟是不经过他同意就开始翻屋里的东西。
林忘直觉不对,呵道,“你做什么?”
那太监头都不抬,“宫变了,已经有大军攻进皇城,我这时候不逃命什么时候逃?”
他翻来翻去,却是没有在屋里翻到什么值钱的东西,恨得直跺脚,抬起头却见到林忘一脸风轻云淡的站着,气不打一处来来,“快逃吧,都宫变了你还发什么呆,想死不成?”
他话刚落,外头一阵喧闹,太监吓得脸都白了,只见冲进了一批御林军,将宫殿团团围了起来,为首的那个对林忘微微颔首,“我等是奉陛下之命保护公子的,公子不必惊慌,援助的大军已在城外,再过不多时便能杀进皇城,将乱臣贼子一举歼灭。”
林忘只是点了点头,也没有惊慌的样子,只是站到窗边,将窗给开大了,远处的尖叫声和脚步声传来,偌大辉煌的皇宫乱成一团。
宫变了,林忘反复咀嚼着着三个字,等待着该来的人。
没多久,他就听见外头有打斗声,林忘知道人来了,回过身去看,他神情淡然的听着门外的惨叫,不多时就有血腥味弥漫开来,刺鼻而令人作呕。
冲进来一个侍卫打扮的人,太监吓得躲了起来,那侍卫准备杀人灭口,林忘抢先一步道,“饶了他吧。”
侍卫这才作罢,抱拳道,“在下是王爷的人,还请公子随我们走。”
林忘颔首,走到门前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唯有空气里的血腥味浓厚至极,他咳嗽了两声,便被人拥护着离开。
宫里到处都是逃命的宫人,哪里都有尖叫声,令人心惊肉跳,自古宫变少不得一场腥风血雨,林忘见了眼前景,也不禁骇然。
那些侍卫是奉谢淳羽的命来护送他出宫的,这便是谢淳羽所说的时机,只要他今日离了宫,便永世不会再回来。
可皇宫到处都是御林军,所有城门都封锁了,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那些侍卫护着林忘,也是乱糟糟的,林忘叹气,“我知道有一处可以通往宫外,随我来吧。”
他将人带到宫殿外,因着宫内大乱,此时也没多少人注意到他们,林忘推开门,那些侍卫警惕得很,立马将门给关上了,林忘凭借着记忆在房中摸索着,很快就找到了机关,屋子的柜子开始慢慢移动,侍卫看得目瞪口呆,哪里能想到皇宫里还有这样的密道,一时都震惊的看着林忘。
林忘想起当日谢肖珩带他来这里,他曾经问过谢肖珩“陛下就这样让我知道,不怕我说出去,”谢肖珩回的什么呢,“倘若你真敢背叛朕,朕也不会让你好端端的活着。”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林忘怎么都没想到当日谢肖珩的无心之举竟助他日后逃跑,不知道谢肖珩知晓了会不会暴跳如雷。
密道彻底打开了,侍卫先上前探路,林忘走在中间,走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有光亮照进来,这光就像破晓一般,给了林忘无限的希望,林忘迫不及待加快了脚步,等到出了密道外头,冬日一照有些晃眼,他不禁有些恍惚。
便这样重见天日了么?
他终于离开令他痛苦不堪的皇宫和谢肖珩么?
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让林忘几乎要落下泪来。
侍卫们怕有变数,不敢久待,护送着林忘往树林外走,没有马车,加之林忘身体虚弱,一行人的脚程不快,林忘走得浑身哆嗦虚汗,却不知道从哪里萌发出了无限的力量来,尽管脚步发软,还是不停的往前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