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为媒(2)
凌云洛漫不经心地同意。等到凌叔为他打点好行装,告别了众人,踏上中土道路。
途中风景无心赏,每天都是赶路赶路,不停地赶路,只怕自己到了就已木已成舟,好不容易坐下在茶摊中吃茶,顺便光顾茶摊老板娘在另一边摆的面摊,却也听见些不好的话。
「嘿嘿……那杨勍可真是年少英才啊,竟然将陈氏余孽尽数歼灭,还杀了教主,武林盟主之位当仁不让……」
「要我说,让他当武林盟主的原因最大还不是这些,而是人品,之前那杨家人,虽然有武功盖世,也杀了许多江湖上的败类,只是最后自己沦落成了败类,人人喊打……现在这位却不同,为民除害,杀了那陈氏教主,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诶?教主不一定是杨勍杀的,我可听说是传说中的医仙——那鬼医华立仙的师父杀的。医仙那一手琴曲,融入内力,只要心有邪念的,一定会被影响……」
「管他是不是杨勍杀的呢?反正他的功劳也够大了,加上现在那对姐弟入怀,双星伴月……呵呵,真是享尽齐人之福,羡煞旁人……」
凌云洛咬着牙,放下筷子,实在吃不下这阳春面,他本是最喜欢吃食的人物,现下却一点胃口都没有。
杨勍啊杨勍,你临别曾说不负我,我会相信你,并且一直相信你,直到你亲口告诉我的那日,若你,若你真的要负我,至少得给我一个理由,我自认为,却是没有做过什么让你不开心的事情,或者,你只是有苦衷……
苦衷……的确,他要报仇,身上担子很重,有什么苦衷是再正常不过。
这么想了之后,凌云洛心中好受了些,放下铜钱,策马往武当山奔去。
日头高悬,照得人间一片光亮,这等光亮下,不免让人有世间再无黑暗的错觉。往来人来去匆匆,却好似怕被照出内心的黑暗,不敢久留。
也许,也因为武林盟主,正坐在这亭子中,浅酌饮酒,注视着来往路人。
「杨郎,你怎么了?」梅娃见心上人只沉着脸,看着过道,不由担忧,「莫不是怕我们成亲时仍有陈氏之人来捣乱?其实,不必过于担忧……」毕竟他们成婚,还希望顺便能引出些耗子抓住,只不过耗子狡猾,的确要多多费神。
桃娃嘟嘴道:「姐姐就是这样,总是担心来担心去的,就算还有陈氏余孽,我估计也不是什么能成气候的……」
杨勍轻笑一声,将桃娃搂进怀里,亲了亲他的脸,「你怎么会这么想?那阿福华能弄成这样的阵仗,我估计……这江湖上他假死的消息,不过是诈死而已。」
「诈死?」桃娃惊呼一声,「可是人人都以为你杀了他……若是他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他们会不会以为你是骗人的……」
「不用担心,他不会有那种想法,江湖中人又不傻。」
桃娃面红着埋首入他怀中,与他痴痴对望。
梅娃指甲快要掰断,自己心上人搂着自己的弟弟调笑有加,她的心中只觉得有团火在烧,强笑道:「杨郎,我们今晚便在武当山脚歇息?」
「那是自然,好歹才见过白眉道长,我若不留在武当山几日,只怕有消息也得不到了……」
搂着桃娃,杨勍将梅娃也搂在怀里,细细安抚着两个佳人。实际他更喜欢桃娃一些,两个都收,不过是因为他们俩姐弟龙凤胎,看梅娃也恋慕自己,怕出什么变故……
凌云洛风尘仆仆而来,好不容易来到武当山下的客栈,抹了抹汗,对着看着他一愣的店小二笑道:「小二,来一间上房。另外再来些小菜,一荤一素一汤就好,一碗米饭。」
「好嘞!!」
店小二连忙回神,想不到短短一日,他们店中竟然来了这许多俊俏的人儿,武林盟主和他两位未来的侍妾也就算了,还有一个不认识的美人。
凌云洛不出五日就赶到了武当山,这其中还跑了许多山路,差点累死好多马,累死第一匹后,他就注意着,等它们快受不了就到驿站换马,若是没有地方,就放生,用轻功飞奔,好不容易才这么快……
用了太多内力,累得难受,肚子也咕咕叫,凌云洛向来是喜欢吃东西的人,这下赶到了地方,松下了心,虽然克制着没有狼吞虎咽大快朵颐,但吃东西的速度却快了很多很多。
「……我们可以……」
「可武林盟主在呢……」
「嘘……你这样打探他的行踪,万一被认为是坏人就糟糕!」
「哎?他来此地不是只是与将要纳的小妾们休息一晚吗?应该不会拘泥于这些小节吧……」
「哼哼,你说得倒是好,可是男人嘛……就算再怎么大度,你想去听……嘿嘿,那也是不行的。」
「去你的!」
凌云洛的脸色一变,仔细地听。
「天字号房,我们这边想听也听不到……」
「一号靠里,也许可以爬窗户……」
「你不要命了?杨盟主的武功何其厉害……」
凌云洛道:「小二!」
「诶!客官,请问有什么吩咐?」
「我吃饱了,想回房。还请劳烦带路。」
「好嘞,客官这边请。」
天字号房只有四间,一间是空的,一间挂了女性的饰物,一间是他,另一间正对他门的……就该是他想见的人的。
入住房里,打坐静心,房门虚掩,渐渐耳边捕捉到一些声音,凌云洛竖起了耳朵听。
「杨郎,今儿你还是要和弟弟睡吗?」
「姐姐好是没羞,说好了今日我与杨大哥……在一起的。」
女子撅起了嘴,似乎撒娇般地道:「那你们不许在成亲之前做那档子事!」
「梅娃,这个可不一定。」男子轻笑声,随即似乎做了什么,安抚了那女子,与男孩子进屋,那男孩子嘻嘻笑着,显然很开心。
凌云洛脸色一白,手几乎颤抖起来。
那男子声音熟悉,十分熟悉,哪怕因为这么久之后他的声音成熟稳重了许多,都还是他记得的人。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凌云洛终究还是忍不住,跳上屋顶,再爬到窗户旁,戳了个小眼细细听里头的动静。
「嗯……杨大哥……啊……别揉了……恩啊……」
杨勍邪魅一笑,「怎么,真的不要?你姐姐叫我们成亲之前不要做那档子事呢……」
「唔……姐姐是吃醋了,啊……继续……杨大哥,求你……」
杨勍将桃娃衣服脱了,声音喑哑着道:「好,我这就给你。」
屏风后依稀可见两人人影纠缠,说不出得缠绵。
凌云洛只瞧了一眼就不敢再看,疾驰在林间道路,体内真气克制不住地乱涌,好似放弃一般,故意往灌木丛多的地方跑,那枝叶的凸起尖刺很快划过衣裳,虽未划破身上特殊的丝布衣料,但未有遮挡的手臂却被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真傻!
他真傻!!
他真傻!!!
除却年年生辰间他都会送给自己礼物,别的时候,他可有真的寄予过情话?
还以为他和别人只是逢场作戏,甚而可能是为了引出陈氏中人,离别前他所言定不负他,不过是安慰他的话,让他肯放他走而已。或者,他之前对他好,他其实以为他是挟恩图报?
胡思乱想想了一会,停下步子「啊啊————」高声仰头大叫,好似要将全部血液都喊出来般的用力,直喊得头晕目眩,血液逆流,凌云洛吐出口血,倒了下去。
一双雪白的靴子慢慢出现,踏了荆棘,停驻于他身旁。
※※※※※※※※※※※※※※※※※※※※※※※※※※※※※※※※※※※※
久违的药香,伴随着淡淡的茶香,茶的香味是金银花,极其恬淡,而药香很是温暖……想必是人身上的。
尚记得从前他那抛下他出走的哥哥没走之前,他自己身上也会带有药香,但是凌云霄走之后,他却讨厌上了那带走凌云霄的药材,他知道,是医术带走了凌云霄,所以,不去接触,自然也就沾染不上药香。
「你醒了。」好听得如玉石轻撞且带了磁性的声音响起,凌云洛呆了一下,只觉得这个声音无比熟悉。「大哥?」
他一惊之下,想要起身。
凌云霄将他额头上的湿布取下,低声道:「你发烧了,不要乱动。」
凌云洛怔怔然说不出话来,一时间想起先前和凌云霄在别的兄弟面前见面时他也未对自己如何热络,一时间又想起自己刚被人抛弃,苦涩万分,种种滋味涌上心头,泪珠儿就和断了线似的珍珠不停地落,「你说,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为什么啊……」他几乎哭得打嗝,想到看见听见杨勍与那男童的火热缠绵就觉得说不出的厌恶说不出的心疼说不出的悲愤痛苦。
凌云霄揩去他的泪水,柔声道:「你什么都没有做错,错的只是时候,错的只是命。」
「所以……我的命就该是孤身一人。」
「不会,以后有我。」
凌云洛一怔,呜咽道:「你……你早就不要我了,我也不要你……」
「你……你走开!快走开……」
他嘴上说着走开,却仍旧扯着他的袖子不放手。
凌云霄抚摸着他的头发,低声道:「当年我离岛情非得已,若你怪我,我也无话可说,然而我们始终是兄弟。」
凌云洛哭着想要打他,捶打几下,却是扑入他的怀抱,放声大哭,「大哥……呜呜大哥……他不要我了……他明明说过不会负我的……」到底是兄弟,脆弱之时,却是仍旧希望有个亲人的怀抱能够依靠。
凌云霄的手顿了顿,拍着凌云洛的脊背,从上到下抚摸,好似怕惊扰了他似的轻声哄着,「他不要你是他的损失……云洛以后跟着我,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住……只有我两个人……」
凌云洛听不清楚,哭着哭着就睡着了,凌云霄以唇摩挲着他的额头,好半晌,才将他抱起,往自己的竹屋里去。
白玉衡对凌云洛撒谎了,其实凌云霄才是在武当山这边的,而杨勍却未必在他到的时候仍在。然而,他一定想不到凌云洛竟然赶路赶得如此快。
再度闻着药香醒来,能见着凌云霄对着支起的窗素手调药,指如削玉,骨节分明,修长有力,他一身白衣青衫,飘逸难言,随着风衣袂微掀,好似要乘风而去。
然而他分明是坐着。
隐隐有些明白为何江湖中人会称凌云霄为医仙,只是他们恐怕都不知道,带着面具的医仙凌前辈,不是比华立仙大至少二十岁的老头,而是比他大最多五岁的青年。往日医仙成名,只不过在江湖上出手了三次,就已得了名头。
第一次就是治好了得了绝症的少林无心方丈,第二次是研究出血心莲花瓣可治疗一种不足之症,那武林百晓生,却正好得了那不足之症,得他恩情,自然也是大力宣扬医仙之名,第三次,就是教出了华立仙这个徒弟。其实华立仙原来的名字叫华清,但拜在凌云霄门下后,却改名了叫华立仙。
有人说那是因为华立仙立志要超过自己师父的医仙称谓,也有人说那是因为华立仙崇拜自己师父所以才有仙字。
细细地看着那人的模样,心道后一种更是可能。
凌云霄似有所感地回头,微微一笑,刹那倾城,凌云洛的呼吸竟似停顿了一瞬。
「哥……大哥……」
「若是有外人在时,你须叫我师父。」
「啊?」
凌云霄将手中的药细细筛成一个个药丸,而后装入瓶子里,「若是让别人听见你叫我大哥,只怕会惹来麻烦。」
「什么麻烦?」
凌云霄再度一笑,凌云洛赶忙低头,听见他温柔的声音,缓缓地道,「你这么小,我这么大,他们会疑心我们口中的哥哥弟弟,有别的意思。」
凌云洛的脸一红,明白他所指为何,低声嗫嚅地道:「那大哥若要当我师父,可否要教我一些本事,好让不我不堕师门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