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佛不渡癫公(53)
檀韫停下脚步,“这……”
“有信物的能折价,按九成价算。”傅濯枝知道他在顾忌什么,“拿着吧,能用就用,不能用就随便摆着,真记了账,把钱给我就成。”
“那你怎么办?”檀韫调笑,“我觉得你更需要它。”
傅濯枝也笑,“没事儿,回头让蝶斋再给我拿一枚来,我认识它家老板。”
“那就多谢了。”檀韫收下玉佩,放进袖袋中,“谢谢你带我出来逛街,要落山了,我请你吃饭吧。想吃什么?”
傅濯枝摩挲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阵,说:“蟠桃饭吧,想吃桃了。”
檀韫自然答应,跟着傅濯枝去了一家食楼,选了最角落的位置要了两碗蟠桃饭,配几碟新鲜小菜。中途缉事厂的番子前来禀报:“监事,青州知州尤为求见。”
“饭还没吃呢,”檀韫淡声说,“让尤大人等着。”
番子应声而去。
傅濯枝说:“这是坐不住了。”
“据骆大勇供诉,他每月下浣初会给尤为‘上供’,这月已经超出好几日了,尤为也该坐不住了。”堂倌敲门,端来饭菜摆好,恭敬地退了出去。檀韫才继续说,“他坐不住了,我们也该动了。这些人基本都有两本账册,明的那本做成天衣无缝的假账,暗账才是我们要找的。”
“你把江峡和应知早都放在泺城,”傅濯枝替檀韫烫了下筷子,重新递过去,“你打算用别桢?”
檀韫道谢,说:“别同知是个聪明人,这些天没有半分动作,老老实实地当个眼障子,既然如此,我也愿意成全他,去做远离我们的另一份差事。以他的本事,找到暗账不成问题。”
“怎么不让我去?”傅濯枝说,“你一份差事都不给我派。”
“你的任务不是暗中随行,以防万一吗?”檀韫说,“那我自然不能把你派到别处去。”
傅濯枝撑着脸,瞧了檀韫一会儿,才说:“你是不放心我的安危,还是不放心我的忠心?”
檀韫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说:“若真要选择一个,自然是前者。你跟过来保护我,我也要确认你安全无虞的回去,如此,你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你小瞧我。”傅濯枝用筷子戳着无辜的桃瓣儿。
“你刚到泺城,就能给我指出骆大勇的位置,我哪敢小瞧你?”檀韫见傅濯枝拿桃瓣儿撒气,心说真像个小孩儿,“既然如此,你就帮我个忙吧。”
傅濯枝佯装不愿意,“先说说。”
“你出两个人,去帮我盯着别桢,若有需要,也助别桢一二。”檀韫瞧着他,“如此,算不算放心你?”
傅濯枝从鼻间轻轻哼出一声,“勉强算吧,勉强帮你吧。”
檀韫莞尔,说:“那再勉强把这碗饭吃掉吧。”
傅濯枝认真吃掉半碗饭,说:“你是想让别桢兼领北镇抚司?”
陛下有此打算,但檀韫另有人选,闻言说:“北镇抚司要控制在陛下手中,但不能控制在我手中,可若换作旁人,我难放心。”
“你也怕陛下猜疑你?”傅濯枝语气微妙。
“我不怕。”檀韫说,“你知道陛下身上最难得的是什么吗?”
傅濯枝想了想,说:“少猜忌。”
“英国公府几代镇守北境,军威浩荡,功高却震不了主,因为陛下深知卫家忠心,愿意交托信任,这一点连与卫侯私交甚笃的先帝都做不到。只是……”檀韫抿了口解腻的茶,淡淡一笑,“这一点外人不知道,也绝不相信,所以去年也不是没人试着给陛下上眼药。对我也一样,在外人看来,我是陛下的脸面,陛下现下要我爬到高处,是因为我最得用,往后却不一定,但我从不担心这个,我既认了陛下,陛下这些年也从未令我寒心,我便一心为他做事就好了。”
傅濯枝提壶,给他续茶。
檀韫道谢,说:“我不觊觎北镇抚司,是因为我若兼管缉事厂和北镇抚司,有些人便会忌惮我至深,如此就不好揪住他们的尾巴了。”
明白了,傅濯枝说:“你要选一个人,与你敌对争权——明面上。”
“不错。”檀韫点头,瞧着傅濯枝。
傅濯枝一愣,“你不会在算计我吧?”他抱胸侧身,抗拒道,“我不要干活,不要每天起早摸黑的干活。”
北镇抚司掌管诏狱,办的都是大案,平日里也多血腥,檀韫不愿让傅濯枝多碰,本就戾气重。
但傅濯枝抱胸抗拒的模样实在憨态,脸颊还鼓着,像只发脾气的小猫……大猫。檀韫很想逗他一逗,说:“我偏要选你,你待如何?”
“你!你……”傅濯枝想拍桌,不敢,偏着脑袋瞅着檀韫,恨不得冲过去握着那张笑盈盈的脸蛋就咬……也不敢。没法子了,他只能谴责,试图唤醒檀韫的良知,“这和逼良为娼有什么区别?狠心的人。”
檀韫失笑,说:“你就这么不想做正事?”
“北镇抚司有多忙我是知道的,天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要真去了,还怎么……”还怎么关注你啊,傅濯枝暗自嘟囔。
檀韫替他说完,“还怎么监视我跟踪我啊?”
“这话忒难听了吧,”傅濯枝狡辩,“就是不小心碰上了而已。”
“那可真够“不小心”呢。”檀韫说。
傅濯枝:“……哼!”
“行啦,嘴巴都撅到天花板了。”檀韫摇了摇头,假装无奈地说,“你不想去,那就算了吧。”
这下傅濯枝又后悔了。
檀韫愿意把多少人觊觎的北镇抚司给他,要是别人都得磕头谢恩了,他却挑剔拒绝,是不是有点不识好人心了?檀韫会不会对他失望?
“那什么,”傅濯枝瞥一眼檀韫,又很快收回,“你要是实在很想,我也不是不能答应……算了,答应就答应吧,我——”
“噗嗤。”
傅濯枝茫然地看过去,檀韫忍俊不禁,眼睛里全是笑意。这是他头一回看见笑意明亮的檀韫,这个喜怒不惊、总是淡淡模样的人,竟也对他露出这样开怀的模样了。
檀韫伸手掩住下半张脸,一双柳叶眼弧度温柔,眼睛里装着他,他的身影是陷在笑意中的。傅濯枝愣愣的,直到发现自己的右手不知何时竟然摸到檀韫眉心的那点胭脂痣上了,他心中一惊,立马收了回来,指尖犹如火烧。
“对不住,我、我不是故意碰你的。”傅濯枝噌地站起来,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在原地打转,甚至对檀韫作揖下去,“冒犯了,对不住,我……我错了。我的手自己不听话,不关我的事,绝不是我下/流,我没有指使它,我——”
他不说了,伸手握住右手,就要掰断。
“鹤宵!”檀韫及时起身握住他的左手腕,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堪堪制止,但自己也被傅濯枝的这股子蛮力拽了过去,桌子被撞得歪开。
他们撞在一起,下意识地瞧向对方的眼睛,又不约而同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了距离。
“我没有见怪。”檀韫垂着眼,“你不要动不动就伤害自己。”
他想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想起傅濯枝的情况,只得换个说法,“身子骨再好,那也是不经糟践的,哪日年纪轻轻的这里不好哪里难受,你就老实了。”
傅濯枝已经老实了,木头似的杵在那儿,两只手藏在袖子里捏得好紧,尤其是右手,指头麻了。
“……哦,知道了。对了,你,”他看向檀韫,“你撞疼了哪里没有?”
其实胯骨有些疼,方才撞到桌上了,但檀韫没有说,怕傅濯枝又做出什么事儿来。他抬眼看向傅濯枝,发现傅濯枝的耳朵是粉色的,像刚才吃的蟠桃饭上的桃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