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127)
那女子面上倏然生出一抹转瞬即逝的错愕,随即抬手撩起额角碎发轻哼道:“哟……阁下身为男人,难道也只有眼下身边的这一个女人么?”
严况眉头一紧,顿时语塞显然不知如何回答,程如一闻言轻咳一声,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他自严况身后一步迈出,挺胸抬头道:“对啊。”
程如一话音刚落,那女子却莫名激动起来,一双眸子死死盯着程如一的脸,眼中满是不可置信,更有震惊讶异,她甚至还想上前两步,却被严况抬手拦住。
程如一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开口道:“终究是我们失礼,我代官人向夫人赔个不是。”
说罢,程如一微微欠身,有模有样道了个万福,那女子见状连忙伸手虚扶:“可不敢当可不敢当!我哪儿是什么夫人啊?奴家檀珠,是老爷的妾……真正的夫人,正如这位官人所说,在牢里呢。”
“原来是檀小娘。”原来是何俊勇那个王八羔子纳的妾……程如一心中如是道。
只见那名唤檀珠的小妾腰肢款款,迈着格外轻盈的碎步绕过他们两人进了灵堂,朝着那棺材拜了一拜,面不改色走过棺材,往那冷透的香炉里上了三柱香。
檀珠含笑回身道:“二位既说是来吊唁的,怎么也不进来上柱香?”
这女子身上疑点重重,若在平时,严况早就直接捉她回镇抚司受审了,见程如一正在思索,严况率先开口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昨天夜里,雨下的很大啊……”
对上严况那审人时惯用的死人脸,檀珠竟也不怕,仍旧笑意盈盈道:“怎么,奴家瞧着这位官人竟不是来吊唁的,是来断案的?”
程如一连忙接过话来:“是,我们的确是来吊唁……只是好奇而已。以及,我记得贵府的程大娘子与何官人也是相敬如宾,十分……恩爱的,白日公堂里,如何说是程大娘子害了……何官人呢?”
“相敬如宾?还十分恩爱?”檀珠毫不忌讳在灵堂里冷笑出声:“这位夫人可是在说笑?”
“檀小娘此言何解?”
程如一不解,严况却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你是说他们夫妻二人不合,所以程氏杀夫动机明确么。”
“……是啊。”
怎料原本神色轻佻的檀珠竟有些正经起来,她仰起头来却是望着程如一道:“平乐县人人皆知,程大娘子患有疯病,可看在她有个状元哥哥的份上,故而老爷一直好吃好喝的待着她……”
程如一却眉头一紧,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指节捏紧了衣摆微微垂下头去,避开檀珠似笑非笑的目光。
严况催问道:“后来呢。”
“后来?”檀珠微微勾唇:“她那状元哥哥,被抓了,死了?她就成了这府里人人都可以肆意糟蹋的一条狗。哦,二位进门时可瞧见那歪脖子老树了?程大娘子早先就住在那儿,叫狗绳儿拴着,渴了喝雨水,饿了抓虫子,谁看着她不顺眼了都能上去教训……”
“别说了……”
程如一双拳紧握指节泛白,严况见状不由忧心,也连忙开口:“所以你确定是程氏杀了何俊勇?”
檀珠双手一摊,轻声道:“这我可不敢乱说,自有官爷论断……只是昨夜的雨下的很大,老爷他一死,府里的人都跑光咯……待官府的人来时,书房里就只有老爷的尸体,还有满手是血的……夫人啊。”
程如一双肩微颤,不敢细想檀珠说的那些话究竟是真是假,而过往画面交叠穿插映现在脑海之中,他连连后退,险些撞上棺材之时,却觉腰上骤然一紧。
严况紧紧环着程如一的腰,将人揽进怀中的同时,沉声对檀珠道:“那你呢。”
“我?”檀珠打量着眼前两人,像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有趣的事物,听得严况发问挑眉笑道:“我怎么了?”
严况道:“你是何时过门,案发时你人在何处,如今为何还留在这里。”
“我啊……三个月前,程娘子的倒霉哥哥死了之后,我就进门了……案发时,我在睡觉啊……如今,我一个小女子,无依无靠的,不在这里又能去哪儿呢?”
檀珠回答得漫不经心,严况不由皱了皱眉,刚欲发作,岂料一直情绪不稳的程如一却忽然开了口。
他抬起头望着檀珠一字一句道:“那你也认定,是程娘子杀了何老板吗。”
檀珠一愣,面上笑意竟有些僵住了。
……
狱中传出一阵阵惨叫哀呼,引得油灯中火苗不住窜动,往日还算平静的平乐县城牢狱,今日却风波重重。
“回禀大人,她又晕过去了!”
一名狱卒上前回禀,县令闻言将手中茶盏重重阁下,瞥了一眼那刑架上垂头昏厥的女子,不耐烦道:“还来问什么!泼醒了,继续啊!”
狱卒却不忍道:“大人,我看她大抵真是个哑巴……夹棍鞭刑,连烙铁都……”
“闭嘴!”县令勃然大怒道:“你当老子乐意跟这儿听这疯婆娘狼哭鬼号?还不都是为着……”
县令话未说完,外廊忽然传来一声——
“高大人如此心急,可是要将这妇人活活审死不成?”
“还是说,只是为了跟老夫,敷衍了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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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怜香
一阵脚步声伴随话音传入刑堂,县令额角登时冒汗,连忙起身下跪叩头。
“何老相公……下官不敢,下官绝无此意啊……!”
只闻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平乐县令吓的不敢抬头,额角更是冷汗直流,更不敢再妄自开口,只怕越抹越黑,他眼下掠过一双不染尘土的皂靴,来者宾至如归,直接落座了主位,随即才缓缓开口道:“高大人这是作甚。老夫已非官身,受不起你如此大礼,这牢里地面沁着寒,快些起来吧。”
“谢何相……”
这一声入耳,平乐县令宛如得了“赦令”,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连忙抬头起身陪着笑脸,却依旧不敢怠慢。
“何老相公……”望着端坐主位又神色晦暗不明的何彦舟,平乐县令心中实在没底,是那双沉潭黑水般的眸子,实在叫人难以轻易察觉出其主人的心思。
何彦舟并未应声,他身后如同昨日一般,跟着两个神色寡淡的护卫,两人似有默契,一人留在主人身侧,一人上前,将刑架上昏迷不醒之人头颅抬起,动作熟练掐开人牙关查看了一番,随即回身道——
“回禀何相,舌头还在,喉咙无伤。”
何彦舟闻讯微微颔首,却不言语。平乐县令还不明所以,另外一名护卫已快步上前,拔出腰间匕首,对准受刑之人肩胛骨缝剜了进去!
伴随一声惨叫,那女子再度疼醒过来,立时便被护卫扯着头发被仰起了头。
那是张消瘦脏污的脸,甚至还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她的双眼木然无神,仿若是木头珠子装进了这对属于活人的眼眶之中。
“真凶到底是谁。”
何彦舟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于牢中回荡,他略一抬眼,那双狭长凤目眯成一条缝隙,正定定望着那名女子。
一旁的狱卒许是有些不忍道:“何相公,程氏自打受刑以来,一言不发,许是她真的是哑巴……”
何彦舟猝然皱眉,而电光火石间,还不及那名狱卒反应,匕首寒锋划过喉头,鲜血喷涌,顿时覆满视线!
随着一声闷响……方才开口求情的狱卒砰然倒地!而行凶之人,正是何彦舟的护卫。
在场众人无不噤声屏息,血水流了一地,险些沾到何彦舟的靴子,另一名护卫见状立即上前将尸首踢到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