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弱老婆(119)
这实在很没道理。
段临舟闭上了发烫的眼皮,将舌头探入了穆裴轩口中。
转了陆路,路上亦不太平。他们扮作走商,一行百来人,所携武器精良,路边等闲宵小虽不敢犯,可抵不过有匪盗见利而动。朝廷如今自顾不暇,驻扎在各地的卫所青黄不接,已有了好几起哗变,对各地流窜的流寇多的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穆裴轩和段临舟这一路走得不容易,虽未正面对上大批兵马,可小股的匪盗流寇还是杀之不绝,足见乱世之相。期间穆裴轩等人碰上了一支五百余人的流寇,一经交手,方觉出双方都有所掩饰。这伙流寇显然不是一般流寇,进攻撤退之间颇有章法。穆裴轩自知事起就在军中翻滚,略一思索就明了这伙“流寇”的身份。
一时间穆裴轩只觉得万分荒唐,心中又惊又怒。他长在军营里,自小到大受的教诲便是从了军,就是戍守一方,青山埋骨犹不悔,从未想过会有一日,将士手中的刀刃不是对外,而是作匪盗之举,将刀挥向百姓。
穆裴轩不知是该恼这些士卒自甘堕落,还是该恼梁廷不振,以至于时局混乱如斯,国之不国,人人自危。
这支流寇险些让穆裴轩一行人吃了大亏。穆裴轩和段临舟身边随行的扈从虽不及流寇多,可俱是精锐,流寇一时间也拿他们不下。
这伙流寇的匪首倒也颇有些果决,见僵持无益,便匆匆撤退了。
寒冬天,疾行辛苦,又有明枪暗箭,段临舟的身体虽经了一番调养好了许多,可也禁不住这般折腾,路上发起了低热。穆裴轩一直担心他身体吃不消,见状,自是心忧不已。他本就对段临舟一道前去玉安有几分迟疑,如此一来,更是懊恼。段临舟似有所觉,幽幽一叹,道,小郡王莫不是嫌我这身子不争气,拖累了郡王?
穆裴轩一怔,看着段临舟,他这话虽和往常一般是玩笑,可仍让穆裴轩敏锐地觉出了几分深藏的不安和难堪,心中生出几分酸楚心疼。二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段临舟虽不说,穆裴轩却知道段临舟有多谨慎,甚至称得上小心翼翼,唯恐拖累了他们。
他所认识的段临舟是恣意的,一身傲骨,何曾如此?
穆裴轩握着他的手凑唇边咬了一口,道,我这是心疼。段临舟因着低热,苍白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眉宇间笼着病气,穆裴轩情不自禁地将大氅将他裹紧了,低声说,心疼还来不及,我怎会嫌弃你。
段临舟看着穆裴轩,约莫是喜欢让人患得患失,他得知自己有生机可寻时,欣喜不已。可这一线生机要穆裴轩为他涉险时,便又有几分踌躇。他无法忍受自己留在瑞州,只这么坐等着穆裴轩孤身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一道同去,又担心自己成了穆裴轩的累赘,反而连累了他。他向来果断,如此瞻前顾后,左右为难,委实不是他的作风。
当真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段临舟精神不济,满脑子的胡思乱想,手中却还攥着穆裴轩的手指,若离于爱者——若离于爱者,离于爱……那几个字在段临舟脑海里旋转,彻底昏睡过去时,段临舟想,离什么爱?
忧也好,怖也罢,都是因穆裴轩而起,他高兴,什么忧怖统统甘之如饴。
可——他若是死了,他若是死了……
第83章
122
穆裴轩这一路不安生,付岳一行亦算不得太平,试探,伏击,刺杀……层出不穷。黑甲铁骑之所以让诸部族谈之色变,正是因着他们的悍勇善战,等闲之辈,根本无力和付岳亲自挑选出的精锐相较。
付岳深知他们在明,他们展现得愈是棘手,便能将暗中的目光都吸引在他们身上,穆裴轩一行人才会更加安全,所以付岳早已吩咐过一路无需藏拙。正可拿路上的这些人当作黑甲铁骑的磨刀石。
刀磨得够亮,才能教人心生忌惮。
付岳和“假郡王”顾云真一收到穆裴轩的传书,自去相迎,不过几日,两方人马在玉州边界汇合。
穆裴轩平叛有功,此番入玉安,一改安南侯府惯有的低调,穆字大旗迎风招展,一路极尽张扬。随行的约莫有万人之众,军容整肃,骑兵黑甲森然,步兵气势凛冽,透出一股子自血腥杀伐里磨砺出的凶劲儿。
穆裴轩打的是朝见少帝,述职的名头,一路就这么声势浩荡地进了玉州。玉州地广,历来是富庶之州,可如今却也比太平之时紧绷了几分。穆裴轩带着浩浩荡荡的军士穿城过县,极是惹人注目,不是没人想拦下他,可他高踞马背,道:“本郡王奉圣旨入玉安,你领的谁的令,敢拦我?”
穆裴轩身后是声势慑人的将士,好像一言不合,便要刀兵相向,玉州底下的官员自不敢和他正面相撄,便只得避他锋芒。
直到萧元鹤领着人将他们拦在了乾安县外。
萧元鹤约莫二十三四岁,身量修长瘦削,一身黑色轻甲,生得眉眼张扬,有几分冷傲,说:“穆裴轩,你能进玉安,你的人得留在这儿。”
付岳眉心一拧,道:“郡王,不可。”
萧元鹤盯着穆裴轩,嗤笑道:“穆裴轩,你不敢?”
穆裴轩浑不在意,似笑非笑道:“我既然已经来了,又有何不敢?难不成信王还能让我在玉安出事不成?”他这话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意味,像是对付岳说的,却摆明了是说给萧元鹤听。萧元鹤自也是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深深地看了穆裴轩一眼,付岳却不赞同,道:“便是昔日郡王赴梁都,身边尚有千人随同,如今要郡王孤身去玉安,敢问四公子,这是陛下的旨意,还是令尊之意?”
萧元鹤却反问道:“尔等是来见陛下的,带如此多的军士,穆裴轩,你是何居心?”
穆裴轩却笑了笑,没有说话,他身后的精锐握矛持枪,森冷的利刃在冬日下折出寒光凛冽。
双方僵持在乾安县外,临了,萧元鹤还是退了一步,穆裴轩带两千人进玉安,只不过人只能留在玉安城外。
穆裴轩点了头。
顾云真留下坐镇。
“萧元鹤是信王的第四子,”穆裴轩和段临舟一道坐在马车内,将养了几日,段临舟的脸色已经好了许多。穆裴轩见他喝完了药,熟稔地拿起一个挂了糖霜的果脯送入他口中,段临舟就着他的手吃了,方压了压满口的苦味,道:“此人敏锐。”
他不过多看了一眼,萧元鹤便察觉了,一眼看了过来。
段临舟如今的身份是穆裴轩身边的谋士,见状唇角含笑,抬手施了一礼。
穆裴轩说:“嗯,萧元鹤虽是庶出,却很是善战,颇得信王看重。比起萧元启,萧元鹤也算个人物了。”
信王萧邵有四子,嫡长子萧元启是世子,次子萧元衡和萧元启一母同胞,可惜十九岁剿灭海寇时死在了海上,剩余的萧元瑞和萧元鹤俱是庶出。早在穆裴轩决定前去玉安时,段临舟就吩咐闻风院查过信王,因此对穆裴轩所说的也有所了解。他听闻萧元衡是个将才,惊才绝艳,很得信王的疼爱,隐隐有立他为世子的意思。
后来萧元衡死了。
萧邵还因此重病了一场。
段临舟不知想到什么,笑道:“有如此了不得的兄弟,萧世子日子约莫是不好过。”
穆裴轩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道:“信王妃出身玉州孟氏,信王惧内,若无信王妃,萧元启未必坐得稳世子之位。”
二人只不过是闲话,于他们而言,信王府这滩水越浑浊,于他们越有利。玉安在望,萧元鹤又和他们一道回玉安,穆裴轩一行人索性放缓了行程,快马一日便能到,他们愣是走了两日。
他们到玉安那日,是个好天气,暖阳初绽,拂去了隆冬里的凛冽寒意。
玉安城门外竟有人相迎。
是朝廷里的人,为首的是户部尚书秦穹,他口中道是奉了圣旨来的,亲迎穆裴轩入南都。大梁迁都玉安之后,因之玉安在大梁南境,玉安便得了个南都的名号。
穆裴轩和段临舟对视一眼,对秦穹道是休整片刻便随他去面圣,秦穹无二话。这位原户部尚书,而今被小皇帝擢封太师,却因主张南迁而背了满身骂名的老臣已经年近花甲,举手投足间透着股子文臣的质朴刚正。不知是小皇帝的旨意,抑或是秦穹自己的意思,竟还让礼部的人带着他们去安顿,足见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