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美人如名将(37)
“旧岁已除,”徐应白将那一小片杂草收在手心,“新年胜意,我祝你得偿所愿,谢你请我看了场焰火。”
付凌疑愣了半晌儿,被徐应白的一番话砸得头晕目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应白已经踏入回廊,只留给付凌疑一个稍纵即逝的背影。
付凌疑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脚步一迈,跟在了徐应白身后。
他盯着徐应白的背影,脑子里面乱成一团。
什么叫“祝我得偿所愿”,付凌疑仔细地想着,得偿什么愿?
自己还能有什么愿?
他眼里的光晃了晃,像极了暗夜里面出没的野狼,虎视眈眈地看着眼前的猎物,但还是尽力地按耐住了自己的性子。
正厅那边大伙还在吃,徐应白走到一半,就感受到了身后跟着的脚步,他难得有些不知所措,又为刚才脱口而出的那一番话有些懊恼。
心还在重重跳着,不知道是为了刚才那场盛大耀眼的焰火,还是为了付凌疑那执拗的眼神。
徐应白活了两辈子,第一次体验到了什么叫“心乱如麻”。
他叹口气,转过头想让付凌疑别跟着了,他要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可是才刚转过头,后面的人像是被刺激了,跟狼一样扑了过来,徐应白猝不及防被扑了个满怀,往后踉跄了一下才堪堪站定。
付凌疑的怀抱温暖又结实,炙热的呼吸喷洒在他颈间,紧接着徐应白汗毛倒竖——付凌疑不轻不重地咬了他的颈侧一下。
锋利的犬齿划过脆弱的脖颈,跟小狗崽子磨人指尖似的,又痒又麻,徐应白引以为傲的淡然平和顿时碎成了渣。
向来淡漠无波的徐太尉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裂缝。
“放肆!!!”
付凌疑被徐应白抓着肩膀按进了雪地里面。
也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怎么了,徐应白耳廓自脖颈红了一片,颈侧有个红红的齿痕。
颈侧被咬的地方火烧火燎的烫,要命似的,徐应白觉得自己那多年寒症的身体都要被带出火来。
“你……”徐应白无奈地闭了闭眼,“属狗的吗?随便乱啃?!”
付凌疑乖乖跪在雪地里面,看着顺从挨训,徐应白却莫名觉得若是他身后虚空长尾巴,这时候肯定摇得欢快。
“…………”徐应白正想再说两句,却突然弯了脊背,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被这一下呛了风,又因为时值冬日实在易病,咳得越发厉害,额角因为咳嗽青筋暴起。
付凌疑吓了一跳,慌乱地起了身,手足无措地扶住徐应白的肩膀,有了支撑,徐应白一瞬间卸了力气,被抽掉魂似地倒在了付凌疑的怀里。
徐应白身上没热气,冷得让人害怕,付凌疑慌了神,全身绷紧,一把将徐应白抱起来。
整个徐府因此兵荒马乱。
除夕夜被付凌疑抓来诊治的大夫说徐应白是心绪震荡,又呛着了风,这才咳得这么厉害,不过无甚大碍,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付凌疑跪在徐应白床边,玄清子不明事情经过,站在床头细数徐应白身子到底有多弱,骂骂咧咧地数落徐应白不会照顾自己,把人训了个狗血淋头。
徐应白无奈道:“师父,弟子错了,您别再说了。”
他张开双臂给玄清子展示:“您看弟子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玄清子气得急眼:“好?再过两年你就病死了,还得我这个师父给你上坟!”
徐应白默默收回了自己的手。
玄清子骂够了出去消气,徐应白这才把目光放到付凌疑身上。
付凌疑脸色惨白,一看就是被吓坏了,脸上是恨不得抽刀自戕的愧疚神情。
“我身体不好,经常这样,”徐应白往后靠了靠,叹了口气,温和道,“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挂怀。”
“过来。”徐应白说完又朝付凌疑开口道。
付凌疑犹豫了一会儿,跪着过去了。
徐应白看得眼睛疼。
付凌疑在床头停下,徐应白在经过刚才那一遭,这时候心情已经平静了下来。
人之一生有太多事情要做了,于徐应白来说情爱不过只占万分之一,相比其他人尘世间轰轰烈烈滚一遭的感情来说,实在是拿不出手。
他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人谈感情这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也给不起任何长相厮守白头偕老的承诺。
所以两世以来,他未曾真的和一个人滚入红尘俗世,尝一尝情之一字是什么味道。
徐应白承认,在漫天飞火簌簌而落时,在和付凌疑执拗又哀戚癫狂的眼眸对视的时候,他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心动,也有过那么一刹那的心软。
但也只有那一刹那而已。
稍纵即逝,快得他自己都要抓不住的心绪,如同黑夜里瞬间划过的流星。
徐应白伸手很轻很轻地拍了一下付凌疑的肩膀,付凌疑身形一颤,眼睛憋得通红。
“我刚才的话少了一句,旧岁已除,”徐应白温和道,“旧人也不必留恋了。”
“我记得上辈子我和你说过,你不能只会杀人,”徐应白将手收回,“我现在再告诉你,你这一辈子,不能只看着我。”
付凌疑死死咬着牙关,嘴里血腥气蔓延,他压着声音,偏了偏头,脊柱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如果我不呢?”
“…………”徐应白看着付凌疑,“你会撞得头破血流。”
“那就撞得头破血流,撞死是我自作自受,”付凌疑扯出一个癫狂的笑,“徐应白,我不想疯第二次了。”
徐应白一愣。
付凌疑在徐应白复杂的目光里缓慢地起了身,跪久了的膝盖骨发出一声脆响,他踉跄狼狈地出了房门,而后靠在了长廊拐角的柱子上。
他顺着柱子慢慢滑下来,双手抱着脑袋埋进膝盖里,像是犯了错却不知所措却又执拗的孩子,喉间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而付凌疑不知道,徐应白已经披衣起身,就站在房门口,沉默地看着他。
第29章 撞破
这个年朝堂上下都过得忙, 吏部忙着官员考核,又因为房如意的事情贬了一堆人事,许多官位都是临时代任, 又忙着安排升迁, 忙得脚不沾地, 刑部忙着重审大案,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徐应白和师父玄清子上门给梅永拜年,梅永连招呼客人的时间都没有,一看见徐应白就两眼冒精光,拉着徐应白和玄清子讨论政事, 把玄清子气得够呛。
徐府有家室的仆从也被徐应白放回家休息了。府内冷清, 就几个暗卫趴墙上天天逗猫玩。
而这个年最不好过的,当属刘莽了。
武安侯一案重查, 他是当年旧案主使,自然首当其冲遭了盘问, 好在他身份尤在,刑部对他还算客气, 问了一番就把他放了回去。
刘莽忧心忡忡地回了自己的府邸, 连逗弄自己养的男宠的心思都没了。有不长眼色的男宠不怕死地凑上来, 被刘莽打断了一条腿, 整日抽抽噎噎地在房内哭, 听得刘莽心烦意乱。
武安侯旧案……刘莽咬牙切齿地思索着, 一张鸡皮脸皱巴巴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大狱中还有一个武安侯旧案的遗孤。
刘莽顿时慌张起来,连忙派人前往大狱打探。
如果还活着, 刘莽狠厉地盯着前面的虚空, 一定要他死透,彻底开不了口!
然而返回的人告诉刘莽, 大狱中已经没有付凌疑这个人了。
他们翻看记录,发现这人在前几个月病死了。
刘莽一愣:“病死了……什么时候病死的?”
“八月,”底下的侍从回答道,“八月廿六。”
病死了……病死了!
刘莽差点要仰天长啸,真是天助他也!
然而下一瞬,刘莽的笑就僵在了嘴角。他猛然想到,八月,那也是徐应白回到长安的时候。
怎么会这么巧。
他一回到长安,那付凌疑就病死了?!
房如意之事的惨痛教训就在眼前,刘莽不敢不谨慎,速速拿了牌子,进宫找太后商量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