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客(27)
仇雁归谢过大娘,转身朝着几处民宿走去。
渔镇的房屋密集,街市上嘈杂喧闹,时不时传来几声带着当地口音的吆喝,仇雁归拘束的在人群中走着,眼神带着点茫然,但又忍不住好奇的张望,像个任人揉搓的怂包。
只是在路过茶楼时,他突然感受到有人在窥视他,刺客直觉不对。
他神色自然的扫了眼茶楼里的客人,而后又随意的看向另一边,垂下的眼眸中闪过暗芒。
“这人倒真没什么可疑的,有我在这盯着就行,你去看看北镇那帮人有没有偷懒。“茶楼里坐着二人,其中一个摇摇头,冷笑一声,“这帮孙子,有好差事像是见了骨头的狗似的,那马屁拍的,阁主偏偏就吃这一套。”
“行,那你在这盯着,别出岔子。”另一人点点头,低声道,“之前在吞云阁那碰了钉子,阁主最近本就不待见他们。”
“既然阁主不安排差事,那咱们就去给他们找点事做。”
“你看着来,别闹大了就行,小打小闹的阁主不会理会。”
他们一时疏忽,没看见刺客泛着冷意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停留了片刻。
看来这渔镇,当真是有猫腻。
仇雁归寻了处民宿歇脚,而后便借着出来散步的由头出来打探消息,他现如今在北镇,那便先从北镇熟悉。
只是他方才扬起笑容,却见人群突然骚乱起来,喧哗四起——
“掌柜的,咱们可都是街坊邻居!你若是再不将我的月钱交出来,那咱们今天就一起死在这!”
一位中年男子手里提着把斧头,神色阴沉的站在饭铺前,人群四散却又不舍离开,仇雁归没有看热闹的习惯,转身离去。
不远处静静停着辆轿子,窗帘被轻轻揭开一个角,外头候着的人见状叹息,低声凑到幕帘前,“估计又是南镇的那帮人看不惯使了点小绊子,主子您瞧……”
“不用理会。”浑厚阴沉的声音响起,突然一顿,“前面那个不像是渔镇的人,去看看怎么回事。”
那人闻言朝前看去,在一众看热闹的人群里,仇雁归显得十分突兀,他眯起眼睛,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方才南镇来报过信了,说是个外乡人,已经派人盯着了。”
轿子里意味不明的沉默片刻,嗓音更加阴沉,“盯紧了,明日前查清底细。”
外头候着的人面色一白,垂眸不敢再说,只道,“是。”
第33章 风波起
仇雁归回到了方才的茶楼,这里有古怪不假,他目前只能确定四周有眼线,或许正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并不知道这究竟是“不语阁”留下的眼线,还是其他门派的探子,正如大娘所说,这渔镇乃穷乡僻壤之地,很少有外乡人经过。
也难怪他会引起暗处势力的注意。
如今别无他法,只能更加谨慎,到了人家的地盘,若是露出了马脚,想要逃出去可就难了。
刺客心中莫名焦躁,这样一来恐怕不能早些回去了。
不知少主这几日可还好……
“北镇那又出事了,说是那小饭铺的掌柜拖欠人家月钱,那刘汉家中也难捱,小儿子又病了。”邻桌坐下两人,其中嘴下有痣的男人直摇头,嘲讽道,“你说说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吗,换了我也得跟他拼命。”
“唉你!”另外一人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低声骂道,“谨言慎行,那掌柜是没什么本事,可他攀上的靠山可不是省油的灯,你这张破嘴迟早一日得吃亏!”
嘴角有痣的男人不以为然的撇嘴,两人正聊着,头顶突然落下一小片阴影,男人不以为意的模样一僵,悚然抬眸,入目的却是位为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公子,两人神色有过一瞬间的不自在,悻悻地闭上嘴。
“在下无意冒犯,给二位大哥赔个不是。”他说着招来伙计,递了一锭银子过去耳语一番,旋即对着两人笑了笑,“鄙人囊中羞涩,只能上两份小菜充当赔礼,还请二位不要嫌弃。”
那二人脸色好了不少,嘴角有痣的男人当即露出个笑来,亲热的拉过仇雁归坐下,“小兄弟说的什么话,没那么多讲究,我瞧你是个生面孔,当真是稀奇,难不成是外乡来的?”
“家中生变,途经此处歇歇脚,方才听闻二位说起北镇那事,有些好奇罢了。”仇雁归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另外一人闻言又瞪了好友一眼,温声安慰了几句,有痣兄心虚的闭上嘴,不敢再多问。
很快伙计就将吃食端了上来,三人边吃边聊,不一会儿气氛就热络起来,有痣兄一高兴就将方才好友的警告抛之脑后。
“唉,小兄弟怎么称呼?”有痣兄拍了拍胸脯,“我叫张青,叫我大青就行。”
他说着又指了指对面,“他叫王山,叫他大山就行。”
仇雁归点点头,腼腆的笑了笑,“在下邱络。”
“小邱兄弟,你可是想打听北镇那事儿?”张青在王山的瞪视下放轻了声音,凑近了用气声道,“就是那掌柜的亏欠人家银两。”
仇雁归想到王山方才说的“靠山”,眼眸暗了暗,旋即装作一副好奇的模样,“我方才刚从那处过来,闹得还挺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张青一摆手,将那掌柜狗仗人势的事迹说了个干净,王山在旁边时不时补充两句,仇雁归像是听得入迷,皱着眉道,“这掌柜未免太过分了,这刘汉也是老实,才被欺到如此地步。”
“唉,你有所不知啊。”张青摇摇头,神色无奈,“这刘汉可不是什么老实人,当初也算是个地头蛇,后来有了夫人收敛不少,但凶性仍在,寻常人哪敢惹他,这掌柜当初见了他像是耗子见了猫似的。”
仇雁归微微瞪大眼睛,不解道,“这……那为何?”
剩下的话他没说,但张青明白他的疑虑,冷嗤一声,“还不是傍上了靠山,如今别说是刘汉,这渔镇他是横着走都没人敢有意见!”
“大青,你小点声!”王山慌忙四周扫视一圈,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才回头松了口气,神色不悦,“说了多少遍谨言慎行,这些事你少说少掺和,保不齐那天吃了闷亏,那得有你哭的!”
仇雁归真情实感的附和几声,“是啊,大山哥说的不无道理。”
张青自知失言,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喃喃叹息一声,“这渔镇如今就没几日能安生,南北两处是变着法的出事儿,啥时候是个头啊……”
变着法的出事?
仇雁归几乎瞬间就联想到茶楼里的眼线,他不认为这些事都是偶然,如果只是眼线,自然没必要给别人使绊子,除非是生怕自己不暴露。
但若是两派相争,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仇雁归眼皮一跳,心中隐隐有了猜测,他不动声色的垂眸喝茶,而后又抿了抿唇,“这里哪有什么靠谱的靠山,我倒是未曾听说过。”
“咱们这儿老一辈的人都知道的秘密,只是有些话不能乱说。”王山摇了摇头,“那位靠山不是我等可以议论的,小邱你初来乍到,在渔镇只需谨记一件事。”
“隔墙有耳,莫要多言。”
仇雁归瞳孔骤缩,眼前瞬间闪过一些残破的回忆。
若干年前。
他尚且年幼,许多事都不记得了。
依稀只记得梅花开了,罗阁主那时正值壮年,眉眼间是一片意气风发,抱着他漫步于庭前。
小雁归那会儿还不到他的大腿,生的白净乖巧,被抱在手上好奇的四处张望,忽而指着堂前的字画,口齿不清的小声问道,“罗伯伯,这是什么呀?”
阁主微微一怔,随即走进了些,只见那纸上画着水墨融成的林间,还有几只被惊起的鸟儿,而那画下方的字笔走龙蛇,铁书银钩,鎏金在光下熠熠生辉,倒映进小雁归清澈的眼眸之中。
阁主低缓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响起,“隔墙有耳,莫要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