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敌国君主关押后宫的日子(34)
“那人怕若妃说出真相,所以早就暗下毒手。只是她没有料到,若妃竟然有机会在死前将真相告知陛下——这样看来,这宫中一定是混入了敌国奸细!”
群臣面面相觑心照不宣,这“敌国奸细”,不戳破也无人不知所指的是何人。
林渐心道,如果自己或是自己部下要杀人灭口,定做的干干净净,早就神不知鬼不觉取了她的命,哪里等她到这封后大典上来“揭发”。况且那人站出来“揭发”,话只说半句便气绝身亡,正好能让所有人把矛头都对准自己,算计得不要太明显。
这么明目张胆栽赃陷害,是看准了自己在朝中没有势力,身份低微以宫女封后群臣大多不服。此时栽赃陷害就是再明显,大臣们也会选择明哲保身,没人会站出来为一个与自己无关之人说话。
林渐的身形微微晃了晃,恍惚想起十多年前那个夜晚,母妃独自在灯下无声流泪,过不了几日就一病不起的那个夜晚。
起因如同今时今日,先帝即将封后之日,一名宫女突然癫狂大喊出言诽谤,七窍流血身亡。无数大臣对母妃群起而攻之,说卑贱的异族公主不配为后,这是上天降下灾祸的前兆,竟然让一生铁血不容置疑的先帝放弃了封后。
流言才是这世上最残忍的杀人利器。一旦开始就如江河决堤,虽不见血,却吃人不吐骨头。立于这决堤江河之下的人,哪怕倾尽全力穷尽一生,也只能被冰冷刺骨的水一寸一寸侵蚀入骨痛苦死去,最终连尸体也被浑浊汹涌的惊涛骇浪湮灭。
哪怕再互相信任的人,最后也会三人成虎,成为流言的帮凶,化作摧垮风浪中伫立之人的最后一个巨浪。
都说天道轮回。这一幕,何其相似。
感到身侧的人身形微微晃了晃,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在林渐耳畔轻声问道:“可是累着了?送你回寝宫休息吧?”
林渐不动声色地把手从栾云晔掌心轻轻抽.出来,闭眼不语,唯有颤抖的长睫出卖了此刻心中的汹涌。
“陛下,这若妃死前说皇后娘娘的身份来历不明,当时朝堂上携带匕.首更加疑点重重,留这样的人在枕席之侧岂不是危险至极。”一名大臣出列道。
又一名大臣出列道:“君王安危关系江山社稷之稳固,还请陛下多加防范,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不如先将皇后暂且关押,让有司严查此事,待查清真相再做处置不迟。”
“启禀陛下。”又一名大臣出列,“这若妃被害已经是不争的事实,人命关天不可死不瞑目。若妃生前指证了皇后,而现在有动机杀害若妃的,也只有皇后一人。”
群臣一齐跪拜,齐声道:“请陛下暂押皇后,查明真相。”
林渐恍惚中回过神来,睁开眼睛。
眼前百官跪拜,像极了当初梁国群臣空口无凭以言杀人的情景。
眼前满是母亲独自哭泣的模样,林渐的双手止不住发颤,定了定自己的心神,长袖下的手暗暗紧握。
虽然自己身份作假也是事实,但若任由他们污蔑作“敌国奸细”,坐实在商国宫中安插势力肆意杀害嫔妃,自己遭人非议百口莫辩是小,势必影响了两国的议和大事。
但林渐也不能自己站出来说这是陷害。在场哪怕有一个人站出来质疑这是一场构陷,都会发现所谓自己身为奸细杀人害命之事疑点重重。然而如果自己站出来解释,不但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正中布局陷害之人的下怀——狡辩之辞,越描越黑。
况且寻常女子遇到眼前这般情形,就算没有吓晕过去,多少也已经六神无主,哪里还能冷静找出事件的漏洞给自己辩解。自己此时越是有理有据地解释,反而更惹栾云晔怀疑。
以这几日林渐对栾云晔的了解,他心思深沉,对这种栽赃陷害的把戏不可能看不出问题,应该也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敌国不会派一个胸无城府之人出来做奸细,此时自己的反应越是于己不利,看起来越傻得天真,反而越容易让他相信自己不是奸细。
栾云晔之前不查自己底细,真如白易潇所言是出于对他推荐入宫的信任,那么一旦自己引起栾云晔的怀疑,势必还会连累到白易潇。
眼下别的可以暂且不论,但必须先博取栾云晔的信任,其他事情都可以慢慢想办法兜回去。
作为奸细,此时据理力争或是“以死明志”,都会正中对方下怀,让对方更有文章可做。
倒不如以退为进,装得心无城府自寻死路,一来顺他们心意另他们无法继续追击,二来顺便给足栾云晔要的“夫妻恩爱”。
林渐后退一步,在栾云晔面前直直跪下,压得温柔好听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臣妾虽受千万人怀疑不足为道,在臣妾既与陛下结为夫妻,愿与陛下生死相依,心中最珍重的是陛下的信任。若此时与陛下心生嫌隙,臣妾心中十分惶恐。”
“臣妾听闻凡事要有证据,不论宫中是否存在奸细,但出了人命的确是事实,臣妾心中更加惦念陛下的安危。臣妾既有嫌疑,不敢空口无凭为自己辩解,愿接受审查,安陛下与诸位大人之心。”
凡事要讲证据,宫中有奸细本就只是推测,并无事实证据。杀人也是空口栽赃,愿意接受审查态度已经不可谓不诚恳。
况且一个正常的奸细,此时最即使不是据理力争,起码也是要死要活,最怕的就是审查。最好来一个“以死明志”让陛下同情愧疚,说不定就放弃了追查她在国中布下的势力。没有奸细不想方设法避讳审查,哪个奸细会主动让陛下审查自己?
而且皇后在朝中势力全无,竟然天真地以为审查一定能还他清白,看起来是完全不谙朝廷斗争,哪里有一个敌国会派来做奸细之人的心计?
有大臣开始暗暗交换目光,似乎也察觉出了其中的问题。
林渐忽然想起那晚上栾云晔给自己读的酸诗,抬起头看着栾云晔道:“臣妾全心全意相信陛下可以查清真相,也‘只愿君心似我心’。”
栾云晔的目光,自始至终只盯着跪在面前的人。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微微眯起眼眸。
许太师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一名大臣出列禀告道:“启禀陛下,既然皇后娘娘愿意接受审查,那再好不过,臣恳请陛下严查!”
“陛下。”陆丞相站了出来,于阶下跪禀道,“虽然之前老臣反对陛下立后,但今日一观,老臣倒是以为,皇后娘娘所行所言光明磊落,对陛下有情有义,不可因为一面之词冤屈娘娘。”
“方才皇后娘娘也说凡事要讲证据,臣深以为然。若妃虽说宫中名册查不到娘娘,但也是空口无凭,何不调名册一看?另外,这若妃死得蹊跷,虽死前一直在指证娘娘,但也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娘娘所为,此事也还需要调查。”
“至于奸细之事,也只能说是推测,未必真的存在。不可因一些‘莫须有’之言,而废了封后大礼,这岂不是贻笑大方之家。”
栾云晔的手心在林渐面前摊开:“丞相所言在理。”
林渐看了一眼面前栾云晔的手,当着如此多人的面,只能把手递了过去。
栾云晔握住林渐的手,将人从地上扶起。
林渐转头看了一眼阶下所立的陆丞相,记得那一日在朝堂上见过,心道栾云晔这位丞相头脑冷静又能仗义执言,倒是位不可多得的股肱之臣。
“陛下!”许太师见势头不妙,起身道,“虽然奸细之事只是推测,但未必空穴来风。既然丞相说若妃所言未必是真,那就请宫中主管呈上所有宫人名册,查一查有无皇后娘娘的名字?若有,那谎言不攻自破,定是有人在陷害娘娘。”
“若是没有,那老臣想斗胆请娘娘解释一下,娘娘本家何处?如何入宫如何进入朝堂,又为何会于朝堂之上携带兵器?”
“太师问得好。”突然,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众臣身后响起,“我可以为太师作证,后宫的宫人名册里一定没有皇后的名字!而且皇后他也一定不敢说自己是什么家世、什么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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