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寿与天齐(13)
我也想因为我的事再给武英帝增加烦忧,只能安静的在一旁。
当初武英帝之所以能够带兵出征,是因为自己的亲人被扣留在了明国,而自己的亲妹妹则是嫁给了大将军何田,这才让明国有了几分信任,毕竟不是人人都能做出不仁不义的事出来。
但凡武英帝要收服人心,就不可能放任自己的亲人不顾,不然如此不孝之人是不会取得民心的。
事实上,武英帝当时称帝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将自己的亲人接来北方。
这其中曲折太多,人是接出来了,可却也死了。
当时尽管明面上没人议论,可暗地里谁不是猜测了几分,是不是武英帝狠心杀害了自己的亲人,防止被明国威胁呢?
但我知道,武英帝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所以,当初的事蹊跷得让人疑惑。
我倒是猜到了几分,可却也不敢明说。
好在这一世,武英帝的双亲均不在明国,而子车妙禾……
秋意更浓,我却开始咳嗽起来。
深夜的时候甚至发烧了起来。
还是武英帝发现的,他摸着我的滚烫的额头神色有着我从未见过的慌张,他去请了大夫,打了热水来给我擦拭,府里的人睡着也被他吵醒,现在没有热水,只能烧,他手忙脚乱的,为了一盆热水折腾得自己够呛。
我本想笑话他,却又是一阵咳嗽而出。
我身子骨是一向不好,之前有些不适也忘了去抓药,所以说,做人啊,还是不能懒。
那大夫被人请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估计也是在床上被人吵醒的。
是个有些年迈的老大夫,给我把脉了,又问了我的症状,开方子了。
说我感染了风寒。
风寒这事,可大可小,严重的能要人命,轻点的,捂着被子睡一觉出身汗就好了。
大方揉了揉眼睛,开完药方就走了,估计还想回去继续睡一会。
武英帝说要出去抓药,我失笑,这么晚了,药铺早就关门了。
他说不管,非得给我去抓药。
我摇摇头,握住了他的手,说不用,明早去就好,况且抓完药还要熬药,这个时辰了,何必再去折腾人。
武英帝看着我,握紧了我的手。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他这么说道。
我能够清楚的看到武英帝眼中的深情,原来,武英帝对我早已情根深种。
可是我不明白,武英帝喜欢我哪点呢?
后半夜武英帝非要抱着我,我怕风寒传给他,他也不在意,只是有事没事就摸摸我的额头,看我的烧退没有。
其实我没什么大事,之前发烧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后来就好多了,连烧也降了许多,是武英帝太小题大做了。
这导致武英帝一夜未睡,一早就给我抓药去了。
我叹了一口气,有些复杂的看着房顶。
我生病了,总是咳嗽不好,武英帝干脆向朝廷请假了。
估计这段日子他因为那些事情也被弄得烦闷,还不如在家待着照顾我。
而这举动,却恰好得了明国皇帝的赏识。
以退为进,或许比激进更加有用。
这是我被武英帝连续喂了一个月药后默默发出的感想。
我不喜欢吃药,从小不喜欢,很苦,非常苦,我觉得,如果武英帝是第一个希望的快些好的人,那我肯定就是第二个了。
我病好后的第三天,武英帝接了圣旨,他终于,要北上了。
去北方,建立一个更大的,更强大的国家。
作者有话要说:
诸君,元旦快乐,同庆。
第28章 鹰击长空03
我一直记得徐家的事。
灭门的悲痛虽然已经淡化了大半,可那些残留下的童年记忆却一直深深的存在脑海之中。
就像手中的流沙,明明真实的存在着,然而用力握紧的时候,却什么都没能留下。
我记得父亲总是抚摸幼时的我头顶,慈爱又带着期望,我记得母亲会为我置办新衣,看着我越渐长高的身体欣慰,我也记得兄长总是为我寻来各式各样的新奇玩意儿,总是循循教导着我。
那时徐府很大,春夏秋冬,总是其乐融融。
偶尔母亲会担忧外出做生意的父亲,偶尔哥哥也会气恼我的无法无天,偶尔父亲也会教育我为人之事,一家四口,生活无忧。
上一世,我活到了武英帝登基,又活到了武英帝南下,我与武英帝之间,却总是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屏障。
就像,我明知徐家被灭门是因为他而起一样。
我是一个懦弱的人,也是一个没什么主见做大事的人,只是白生生的得了几次重生的机会。
这些重生的机会无论是给了谁,也绝不会像我一样碌碌无为。
我相识于武英帝,何其幸,又何其不幸。
然而这一切终究是只能埋藏进时间中,如同手中的流沙,看着它一点又一点的流逝,直到手中再也感觉不到任何存在。
武英帝出征的那天,举国相送,然而送的人却主要不是他,是子车妙禾的丈夫,何田大将军。
何田西上,武英帝北上,随行的还有派来的三名监军。
当时在所有人的欢呼中,我收敛起了所有的情绪,只是安静的,又沉默的跟随在武英帝身侧。
我知晓此一去便不会再回来,我也知晓武英帝总是会成为那个统一天下的男人。
无论何时,无论何处,他总是那般,总是那般让人觉得,他就是该成为王的人。
我没有武英帝的骁勇善战,英武神勇,也没有子车弓良的聪明才智,更没有即将出现的第九朝暮深谋远虑,运筹于帷幄之中。
无论文武我都不出众,甚至我优柔寡断,唯唯诺诺。
我在武英帝身侧,除了这张脸连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是好的,于是我只能像上一世那般,上一世那般沉默又冷静。
我陪在武英帝身侧,看着他打了一场又一场的仗,看着他攻下的城池越来越多,看着他被明国越来越猜疑。
直到最后攻入周国之时,明国派兵过来的,领兵之人,正是何田。
而同行而来的,还有怀有六月身孕的子车妙禾。
我知晓武英帝犹豫了,子车弓良却说让人暗地里把子车妙禾接过来。
我,武英帝,还有子车弓良,都知晓子车妙禾的性子,她定是不会过来的。
十一月处时,那是武英帝领兵北上的第三年,大雪铺满了街道,常年的打仗已让百姓民不聊生,路有冻死骨,朱门无酒肉。
何田是来擒武英帝的,子车妙禾与十一月十一日,自裁于五军之前,腹中尚有身孕。
何田,大败。
当晚,武英帝在楼阁上立了整夜。
我在一旁,半夜时下了下雪,我为武英帝披上一件外衣,武英帝握紧了我的手,嘶哑着声音说道:“子悠,你可怨过我。”
“我若说没有,你不信,我说有,就该辜负你一片真心,你让我如何回答。”我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些年,这些日子,我已经褪去了那些青涩与年少,我已成为一个男人,一个冷静又冷漠的人,我与武英帝之间,越是亲近,却又越是疏远。
“你可觉得我所做一切为错?”
我呼出一口气,热气在空中染出一片的白色雾气。
“对错,我都无法评价,至少我做不到你这般,所作所为,自有后人评价。”
武英帝沉默了,他握着我的手,越握越紧。
“子悠,至少今晚陪着我吧。”武英帝叹息着,将我抱入怀中。
我垂下了眼帘,嘴角流出一分苦笑。
我这人,算不上什么好人,可也算不上什么奸人,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或许正是如此,武英帝才如此安心于我。
冬夜很长,却也很短,今日我比武英帝还要早起,穿上衣服。
武英帝喜欢我穿一袭白衣,似乎像是执念着什么一样,无论去哪儿,他总带着我在身边,似乎只要我在,他便安心了。
前一世我不太懂,今生懂了却又不想懂。
大雪还在下,白茫茫一片,天地悠悠寒江雪。
我不知道为何只有我重生了,我也不知道我重生的意义何在。
活着,或是死去,又有何区别。
活着,看着周围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然后回首才发现,不过只是沧海一栗罢了。
我想我会一直陪在武英帝身旁,看着他称帝,看着他统一天下,看着他一步又一步的走向繁荣。
我会努力让他活着,如果我们活着,我会陪着他老去,然后一同死去。
我知晓我于他之间这段感情不能公之于众,也知晓我待他,并没有那些情爱。
但那又如何,我注定无法活得潇洒,也无法豁达,得过且过,也不失为一件幸事了。
活着,何其可悲,又何其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