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鲸波(63)

作者:巫羽 时间:2019-08-16 11:54 标签:重生 情有独钟

  庄鲲骂道:“一群软蛋!还未开战就想议和!”
  要是他能率兵奔赴战场,他一定将敌兵杀得片甲不留,哪似这群怕死的书生,一听敌军来犯便两股颤颤。就算要议和也得打几场硬战,谈判时才有底气。
  赵由晟平静道:“太学生正在联名请战呢,议和不了。”
  “依我看,就该叫奸相领兵去守龙鳞城,不是他排挤贤能,提拔的尽是草包,北兵岂敢进犯!”庄鲲还是很关心时事的,提起奸相马仁义更是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庄鲲兄,事关国家存亡,不可赌气。”赵由晟的言语神色凝重。上一世便是由马丞相领兵进驻龙鳞城,奈何他对军事一窍不通,一通瞎指挥,直接导致龙鳞城沦陷。
  庄鲲冷静下来,却用一种怪异的眼神死死盯着赵由晟,他压低声音:“由晟,你那个不吉祥梦里有我吗?”
  关于赵由晟做了个不吉利的恶梦,原本只有赵侍郎知道,后来赵由晟又告诉两人,一个是庄鲲,一个是端河。在外人看来,他这个梦实在无比诡异,而且现今敌国还出大军攻打边塞,直逼龙鳞城,也许梦应验了呢。
  “并无。”赵由晟不打算对老友说实话。
  上一世,被骗到官船厂的宗子都手无寸铁,唯独他和庄鲲抢走士兵的武器进行反抗,正是因为他们拦阻士兵,才给了庄蝶和端河跳窗逃命的机会,虽然最终还是全灭。
  庄鲲似乎嘘了一口气,他拍赵由晟的肩,念叨:“由晟老弟,不是我说你,没事别瞎做梦,怪吓人。”
  赵由晟也拍了下老友的肩,道声:“只是个梦,莫当真。”
  希望这会是一个只有自己经历过的噩梦,两年后,还活着的老友们,能用这个不灵验的梦来取笑他危言耸听。
  黄昏,赵由晟将由磬唤走,兄弟俩跟庄鲲兄弟辞行,他们出宅院,从木棉树下走过,木棉花开得红艳。由磬踢走地上一朵木棉花,问:“兄长,木棉花是不是也像昙花那样,可以食用?”
  “听闻粤人食用木棉花,但需晾干后煮食,否则吃了要腹泻。”
  在老弟眼里兄长简直无所不知,递给老哥一个你好厉害的眼神,由磬去攀树枝,摘下三朵木棉花捧兜里,说要带回家给厨娘料理。
  几天后,朝廷增兵龙鳞城的消息传至泉地,统帅大军的不是马丞相,而是起用一位曾镇守过龙鳞城的老将军。听闻老将军与马丞相素来有怨,原先不肯出征,称自己年老不堪用,后来不知谁给皇帝献策,皇帝命令马丞相亲自去请。
  又听闻马丞相因为帝命,苦苦哀请老将军出山,恨不得跪地求饶,也算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
  竹筛上,已经晾干的木棉花,被一双秀气的手撕成数片,清水洗涤,入锅煲汤。当木棉花猪骨汤搬上餐桌,盖子一掀,香气扑鼻,都赞厨娘手艺甚好。
  鲜红的木棉花在赵由晟的意识里,犹如杀戮过后的血迹,自此那血腥的意象,化作了他家碗中的美食。
  夏日,南溪的银杏葱翠,一棵棵点缀在村落里,远离村落的山林,却往往有烟火袅袅腾升,那是陶坊的柴烟。
  宁县多山岭森林,最不缺的是陶土和树木,陶坊沿溪流山岭而建,有大有小,小的无数,如星点,建于山脚,唯有龙窑无依山势而建,倾泻直下,犹如卧龙,气势恢宏。
  俞恩泰家有条龙窑,他家也是宁县有名的富商,找到俞家并不难,路边随便问一人,都能指路。
  赵由晟不急于问路,他坐在供路人歇脚的亭上与一位路过的脚夫交谈,仆人在亭下煮茶,耳边蝉声一片。
  哪怕是个身份卑微贫困的脚夫,赵由晟仍是善待他,并让仆人倒碗茶予他消暑。脚夫喝下茶水,拭去额上的汗水,跟赵由晟道了声谢,挑起重担离去。
  赵由晟看脚夫步履蹒跚离去,低头端茶,尚未饮用,就见一位富家子领着俩仆人匆匆赶来,他瞧见亭上喝茶的赵由晟,激动唤他:“赵兄!还真是你!”
  赵由晟笑着招呼他落座,让仆人也给他倒碗茶来,俞兄哪有心思喝茶,忙拉拽友人,将他往家里请。
  两人边走边谈,赵由晟问他人怎么不在溪花书院,而在南溪老家。俞兄说那是因为同乡有一位京官,跟随军旅出征,不幸落敌军手中,惨遭杀害。死讯传回家乡,一家子哭声半月不绝,人人都说要是不去当官也不会丧命。
  “我爹怕现今战事连连,做官容易丢命,派人去溪花书院将我喊回家,说是不读书了,在家好好做生意。”
  俞兄笑容满面,他一直都对考取功名没有兴趣,觉得寒窗苦读纯粹自虐。
  “不正合俞兄心意。”赵由晟清楚,俞兄和他一样,不拘于俗见,不受约束。
  不得不说俞父挺有远见,有时候商人比朝臣更能洞察时局的变化。
  “光顾着说我的事,赵兄在信中写购得一艘船要舶商,不会是唬我吧?”俞兄前天接到赵由晟的信,信中说他有艘海船,需要采购外销陶瓷器。当时俞兄读完信后非常吃惊,因为从事海贸绝非易事,赵由晟也才十八岁,又非海商出身,这样的生意他怎么可能做得来。
  “自当是真。”赵由晟言语确切。
  俞兄啧啧称奇,问他的船打算走哪条航道,赵由晟说打算贩货宾童龙。俞兄说他家龙窑每年来订货的海商众多,但很少听说有海商到宾童龙做生意。
  赵由晟笑语:“宾童龙热销梅湾陶坊烧制的器物,诸如褐釉罐、葡萄盘之类,去宾童龙做生意的海商,大多在梅湾订货。”
  “赵兄这不是舍近求远嘛?”俞兄听说过梅湾,那里出产的外销陶瓷比宁县的还有名,而且紧挨着泉州港,烧制好的陶瓷器走水路运往海港,当日就能装上海船,十分便利。
  “并非,罐壶碗盘是日用器物,已有不少海商在倾售,我不必和人抢生意。”赵由晟有他的看法,他不会去卖热销货,他的小船还没能力跟刘家竞争。
  “说来也是。”俞兄摸摸下巴,他家是商人,生意经他懂的,他问:“不知赵兄想要什么样的货物?”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来到山脚,赵由晟仰头一看,望见树林里袅袅腾升的黑烟,那是烧窑的烟火,他手向上一指,道:“先去看看。”
  赵由晟不急于订货,这趟只是过来瞧瞧,待范投黎回来,会由他亲自采购。范投黎是宾童龙人,当地富家需要什么样的器物,他自当清楚。
  俞兄带着友人在自家陶坊转悠,见赵由晟对制陶作坊的兴趣浓烈,他将老工匠唤来,让工匠给友人讲述制陶的工艺,并介绍几款热销的器物,及销售的都是哪些番国。
  赵由晟和工匠愉悦攀谈,他谙熟海外番国,对制陶也了解颇多,说得头头是道,在旁听的俞兄很是吃惊。和赵由晟同窗一年,俞兄就已觉得他不是寻常人,今日所见,更是加深了他这个想法。
  在陶坊,俞兄称赵由晟是他的同窗,没暴露他身份,工匠们看他们交情甚好,且赵由晟懂得生意,真得都以为赵由晟也是商家子。
  午后,赵由晟前往俞家,俞兄如实告知俞父这人是他在书院结识的宗子,俞父热情地可怕,想喊一大堆人,热热闹闹举办酒宴,被俞兄拼命制止。
  俞兄为人洒脱豪气,不拘小节,却有个土豪,爱排场的老爹,实属无奈。
  从家里的一大帮亲戚手中逃脱,俞兄带着差点被围观的赵由晟,前往他家清幽的避暑小居,夜里两人就在那儿饮酒,闲聊。
  如以前在溪花书院那般,俞兄酒喝多了话也多,赵由晟听他絮叨,讲他虽然不想参加科举,但很想去京城见世面;讲他从小到大一直受老爹管制,反正家业有兄长继承,他哪日把行囊收拾,就躲到赵由晟的船上去,海外广大,游历万里,岂不美哉。
  “好是好,我的船而今还小,你上船可得睡通铺。”赵由晟难得有诙谐的时候,他心情着实不错。
  俞兄醉酒,搂赵由晟的臂膀,说他:“老赵,怎能这般不仗义!睡通铺要被虱子跳蚤咬,我还听说船工都有龙阳之癖癖……”
  他醉倒躺地,没多久就听到他的打呼声,酒品还是跟以前一样。
  赵由晟独自饮酒,欣赏月下的庭院,虫鸣声声,茉莉花传来阵阵芬芳,一棵年轻细长的银杏树,藏身在庭院的角落里,投下长长的影子。
  “龙阳之癖……”赵由晟回味这个词,心里很静,如月色般安澜。
  此时不知道在泉城的小郁睡了吗?
  身处南溪,又如何不想他。
  作者有话要说:————————————
  很多年后的俞兄:所以赵兄是有龙阳之癖才从事舶商的吧。
  赵由晟:你知道太多。


第60章
  夏日,海船纷纷乘季风回港, 带来从海外运输而来的货物, 也带来海寇的消息, 他们频繁出现在浦甘国、闍婆国及三佛齐一带的贸易航道, 攻击过往的商船。
  不少船只遭受海寇洗劫、拖着破损的船身勉强回到海港, 便进入船坞修补。在这样的情况下,海商行会宣布将在九月举行,行老是刘恩绍,他召集四方的海商到泉州山海楼聚集,商量对付海寇的方法。
  原本就是海船归航的时节,再之海商行会的行老下了召集令,明州和广州的船只也在陆续入港,海港热闹异常, 堪称盛景。
  陈家的海船归航两艘,一艘是福信船, 一艘是福仁船, 陈繁登上福信船处理事务,陈郁跟在身边学习。陈郁和兄长进入船厅,与搭乘他们家海船的小海商交谈,这些海商说着复杂的语言, 来自不同的国度, 他们要么会说华语或通用的番语,要么身边携带通事。
  这样的交谈很有必要,从他们口中能获知海外第一手的信息, 这次陈繁主要问他们海寇的事。船上有一位商人正是来自海寇闹得最凶的闍婆国,他对于当地的海寇有自己的看法,他说:“往时海寇多出自堀伦诸岛,他们船小,武器低劣,只敢在那儿打劫运丁香的货船,直到去年,他们开始驾驶大船,徘徊在闍婆的海道上,攻击过往的海船。”
  “他们攻击的多是中国船,即使追不上,也要朝船上投掷猛火油。我原先搭乘的那艘中国船便是遭遇了这样的命运,多亏费通事搭救我们。”
  番商一顿感激,虽说他丢失货物,但身上还有财物,可以在泉州购货,再随船返回闍婆。
  陈繁很是不解,海寇都有自己的地盘,不会突然离开老窝,还去打劫以前从不敢打劫的海船。他询问番商,海寇驾驭的是什么样的海船,这些海寇又都是些什么人组成,问得十分细致,甚至还询问海寇是否曾攻打过刘家的海船。
  兄长与闍婆国海商进行交谈,陈郁在一旁安静听,他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特意问起刘家的船,难道哥哥觉得海寇和刘家有关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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