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病美人存活攻略(140)
长老们的神情是弟子们难以理解的肃穆,就算往常再怎么不正经再怎么喜欢和门下弟子嘻哈打赌的长老,在这个时候都严肃得整个人像一把出鞘的刀。这是九玄门弟子从未见过的场景,整个宗门最强大的人换上了正装华服就为了迎接一个人的归来。
在披着黑袍的长老中间, 是名瘦削的青年,他独穿白袍,神情平静,看不出在想什么。
站在她身边的那名玄霜峰女弟子低低地应了一声,她望着在一众九玄门长老的簇拥之下走来的青年——她曾经见过百里师兄一面。
那是百里疏刚结束闭关出来不久的时候,那时候乾脉的首席沈长歌师兄还没有叛出宗门。阳光正好的下午,那个穿着白袍目光孤独的青年站在她的小摊子之前,伸手拿了一卷世俗风俗的手记。
她鼓足勇气对着宗门的大师兄说,师兄若要,不用钱的。
其实她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单纯地看着那人站在面前,眉眼封雪,垂眼望着手记的样子,莫名地就想说点什么。
青年轻声说了声谢,还是放了枚灵石转身离去。
怎么会有人明明就算站在人群中也像独身一人呢?消瘦的背影望去就像一把安静的剑。那人看起来冷冰冰的,然而在他垂眼望着手记的时候,她却分明觉得那人是那么忧郁,满怀心事——怎么会这样呢?百里师兄可是九玄门的大师兄啊,有多少人崇拜他,又有多人倾心于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为什么会看着那么孤独而悲伤?
有时候,她忍不住想着那个偶然一见的下午,想着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这样子有点傻,因为其实和自己半点关系都没有。
过了那么久,她又看到了身为宗门大师兄的青年。
对普通弟子来说就像神明一样的掌门,那些在最近的动荡后结束闭关走出来的宗门元老,那些平日里不得一见,几乎只存在于弟子们的闲谈中的宗门顶层人物穿着接待其他仙门掌门时才会穿的正服面容严肃。在这些九玄门脊梁中间,唯独一人,衣白如雪。整个宗门权利最高的人分散在他的左右,肃穆沉默地引路。
在那些人中,名义上只是宗门大师兄,年轻一代里地位最高的弟子百里疏身影消瘦。
他们从所有茫然惊愕的九玄门弟子面前经过,仙门第一宗的九玄门拿出了它最高的礼仪来迎接一名弟子的回归。一切看起来,就像当初易鹤平带着神情漠然的少年回到九玄门一样,整个宗门为了一个人而震动,宗门的大能为了一个人的到来结束漫长的闭关走出尘封已久的洞府。
围拢着那名白衣青年的宗门长老如今每一位都像一把肃杀的长刀,这个在齐秦王朝骤变中迟迟保持沉默的宗门如今终于露出了它凌厉的一面。那支从山门而来,行过大半个九玄门直往九玄门主峰的队伍像一把锵然出鞘的刀。
静默中,九玄门的弟子仿佛明白了什么,又仿佛什么都不明白。
那名玄霜峰的女弟子如今已经内门弟子,这支象征九玄门最高力量的队伍经过之后,她忍不住回头去看在人群中的青年背影,依稀可见那人一如曾经,背影如竹,袍袖纷飞如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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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玄门的弟子为了大师兄百里疏这与众不同,仿佛昭告着什么的归来而议论不休的时候,在九玄门的主峰之上,璧雍阁中,一场秘密的会议正在召开。
九玄门中真正足以用“核心”来形容的长老全都参加了这场会议。
这场会议其实早就应该召开了。
这是将决定宗门命运的一场会议,所以在这场会议之上,每一位长老都穿着黑色的长袍,长袍的袖口衣摆带着各自峰脉的标志,每一位长老使用的武器,不论是刀是剑还是其他的什么都摆在席位之前的矮案之上。
将等同生命的刀剑奉出来,这种古怪的举动并不是示威,而是一种宣誓,意思是,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赌上去的了,只剩下手中的武器。他们随时可以为了宗门拔刀而起,生死不顾。
在此之前,他们都在等待这场将等同生命的刀剑交付的会议。
但是,在之前,这场会议始终召开不了。
因为少了一个最重要的人。
在满座的黑衣之中,一袭白袍的百里疏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在这肃穆的厅堂之中,大多数的面孔都显得格外地苍老,最年轻的长老贺州,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身为寒羽刀的掌握者都只能坐在席位的末尾。
然而披着白袍的百里疏却并非坐在席末。
他微微垂着眼,面色平静地坐于最尊贵的上首之位。
在百里疏面前,矮案之上,一把用布条包裹着,看不出样子的长弓被平放于其上。
没有人对这样一张年轻的面孔坐在最尊贵的席位上提出任何异议。易鹤平与元老中最年迈的那位——就是那日将易鹤平骂了个狗血淋头的那位分坐于上首下的左右两侧。厅堂中十分肃静,所有人都正襟而坐。
静得连阁外的雪落之声都变得清晰起来。
在静穆之中,身为掌门的易鹤平站起身,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黑袍——这应该是易鹤平第一次在人前穿上这件黑色的长袍,与其他人稍有不同的是易鹤平的这件黑袍上绣着的是一个古怪的符号。
那个符号是混沌纪元中的一种文字,意思是九玄。
理了理黑袍,易鹤平朝着厅堂正中央摆放着的东西深深地鞠躬行礼——那是一块看起来没有什么独特之处的灵牌。
灵牌上书:九玄诸长老及弟子之位。
这块灵牌代表了所有从古至今,披上黑袍离开宗门再也没有回来的九玄门长老与弟子。
所有人跟着站起身,鞠躬行礼。
等到众人重新落坐之后,易鹤平环顾四周,这才缓缓地开口:“九,无穷也,玄,大道万千也,九玄门由此而来。而我们九玄门一直以来,以守卫纪元的隐秘,继承前烈的使命为己任,这就是为什么九玄门会为仙门八宗第一宗。这是我们的荣耀也是我们的尊严。从祖师爷建立山门至今,宗门的无数长老与弟子,为扞卫宗门的尊严慨然拔刀,为宗门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因此,九玄,是天下无双的九玄。”
这本是豪情满满的一句话,却被易鹤平以极为平静的语气说出来,成了在陈述一件无可反驳的事实。
“一直以来,我们如此骄傲着,引以为豪。或者说,不止我们,每一个仙门都如此骄傲。身为修仙者的我们,自当成为这片大地的守卫者,即使为此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在所不惜。但是……”易鹤平的声音陡然冰冷,“从数百年之前,九玄门就发现了不定无常的乱流正在席卷。”
百里疏坐在上首,平静地听着易鹤平讲述。
他微微抬眼,望向厅堂之外。
漫天的白雪飘飘扬扬而落。
他并不关心易鹤平到底说什么,其实内容无非那样,大家都知道的。王朝正在对仙门发出了挑战。而如今,仙门决定迎接这场战争了。
第183章 百里掌门
这是决定迎战的一场会议, 所以身为掌门的易鹤平低沉着声讲述九玄门的历史,讲述九玄门的尊严,九玄门的荣耀与存亡。
“我们是从万仙纪元而来的仙门,我们秉持着这份荣耀那么久了, 久到我们都快遗忘了……”易鹤平声音低沉下来, 他望向璧雍之外齐秦王朝的那个方向, “久到我们都忘了,这片大陆上, 其实不止我们啊。如今在齐秦王朝的境内,九州钱庄的青冥塔已经易主了。同为仙门的九州钱庄已经成为焚火之地, 诸位,真的不觉得惊愕吗?”
一片沉默。
“其实一直以来, 我们都知道,有那些力量存在, 有人对着屹立的仙门虎视眈眈,但是为什么我们明明知道, 却还是让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呢?”
易鹤平轻声地问。
他像是在问这个厅堂中的所有人,又像在问自己。
依旧没有人回答。
贺州坐在席末,低头看着自己放在桌上的刀。其实不仅仅是易鹤平在问啊, 自从齐秦王朝的异动彻彻底底地出现在阳光之下, 并且取得了再次之前仙门怎么也不可能相信的成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问。
为什么呢?
齐秦王朝的那些力量微薄的俗世王朝是怎么做到的?身为仙门八宗之一的九州钱庄就那样从十二王朝的大地上焚烧成了废墟,点燃这把火的是对于修仙者而言宛如蝼蚁般存在的普通人。
贺州其实一直以来都知道自己算不上多聪明,他对于这些天下大势啊什么的, 其实一点儿也不擅长。他其实就只是个修仙者,修仙者熟知天下事,说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但也没有什么事。
有些事情,不清楚不明白也未必是坏事。就像当初父亲教他刀法的时候说的一样,刀客握刀的时候,什么都不要想,知道自己要为什么挥刀就足够了。
想太多握刀的手就不稳了。
不过……或许有一个人这些是清楚的吧。
贺州想着,看向坐在最上首的那个人。穿着白衣的青年沉默地坐着,面无表情,布条包裹着的长弓放在他面前的案上。百里疏还是那副什么表情都没有的样子,但是贺州觉得,其实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因为傲慢啊。”在一片寂静之中,易鹤平低声回答了自己的问题,“我们是从远古传承下来的宗门,我们拥有着亘古的荣耀,我们以凌驾于世俗之上的守卫者自诩。却忘了,蝼蚁虽然微小,但是聚集起来却也有着撼动巨木的力量。九州钱庄的火就在告诉我们这一点啊。”
“我们的傲慢,让我们哪怕发现有不寻常的力量在参与的时候,没有能够第一时间集中全部的力量,这才导致了如今天网密布,九州钱庄覆灭,宗门之内潜伏着令人难以相信的数量的叛徒。”
从清洗宗门内部开始,宗门内部存在叛徒这件事,对于九玄门的这些人来说,一直都是一个不愿意提起的话题,在百里疏还没回来的时候,每一次确定清洗计划的时候,气氛都是压抑而沉闷的,他们避开谈论这件事本身。
如今易鹤平第一次在所有人面前平静地揭开了这宗门迄今为止最大的伤。
伤口鲜血淋漓,已经见骨。
“不久之前,我亲手处理了一位长老,很久之前他在秘境中救过我一命。”易鹤平淡淡地说,他微微抬起头,像是在想什么,“亲手杀他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一切真的全都是他们的错吗?全都是王朝那些人的错吗?不,不止。”
“还有我们自己的错误。”
坐在百里疏右边下手的老人眉一横,就要发作,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