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开!不要来攻略我!(100)
所以只有一个解释,在那之前,少年就已经自由了,问他一句“可不可以”,不过是给他一个台阶罢了。
青一几个怎么跑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到底是谁的手伸的那么长,在重重关卡之下,在众目睽睽之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将消息传了进来。
目光扫过几乎没被动过的一桌膳食,最后落在云起替他斟的那盏茶上,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这茶水,是随着饭菜一起送来的,也是在斟茶之后,云起的话才多了起来。
先前他只觉得顾瑶琴行事周全,如今却觉得不对起来。
这些人是来送饭,又不是来送牢饭,要什么茶水?
还怕云起在这里没有水喝?
便果然是宫里没有的好茶,也只有送茶叶,没有将茶煮好送来的道理——再好的茶,煮好了从御膳房一路送来,还能有什么味儿?
潜帝抬手将面前已经半凉的茶水一饮而尽,下一瞬,茶盏在手里捏成碎片,冷冷道:“六安瓜片……六安!”
六安瓜片,谷雨前后十日采摘,如今才刚刚开始头一波,进贡到宫里还早,可现在,却偏偏提前出现在了他的餐桌上。
六安!
张成忙掏了帕子给潜帝擦手,不安道:“陛下,要不小的找秦将军进来,让他带人去追?”
潜帝淡淡道:“不必。
“那几个奴才虽然跑了,但和尚还在……如今算是各退一步,他暂时不敢离开京城。”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波下沉终于结束了……
☆、第 78 章
第七十八章
云起撑着伞, 走的不快,细细的雨丝无声无息落在油纸伞上,又化作珠帘洒落,其实是很美妙的一种体验。
周围的景致不错, 树也绿了,花也开了, 一改冬天的萧瑟, 将皇宫的富贵繁华展示的淋漓尽致,看着很是养眼。
云起没走多久就停了下来,抬起伞看向挡在前路的人:高大的不像话的身形, 黑黢黢的皮肤, 冷峻刚毅的脸, 杵在那里像一座黑铁塔似得。
秦毅没撑伞,浑身已经湿透了, 连睫毛上都挂着水珠, 雨水顺着头盔不断的灌进脖子, 云起看了都替他难受。
他身后是一道门,越过这道门出去, 就是云起自由活动的范围之外了。
这里会有人拦截是很正常的, 云起原就准备在这里打一架,所以才走的这么慢……不过,人好像略少?
云起含笑看着他,道:“秦将军,说起来, 我们好像没有真正交过手?”
秦毅“嗯”了一声,却侧开身子,让开道路。
云起微楞,而后笑笑,从他身边越过,秦毅一语不发的转身,跟在他身后。
云起道:“你这样有用吗?”
他熟知秦毅的性格,知道他不吭气,就代表他现在的举动,并非奉命而为,而是他自己的意思。
这人以为自己跟在他身边,那些看守他的人就会以为,他云起是得了圣命出宫的,于是可以避开某些不必要的冲突,甚至挽救青一他们的性命?
秦毅低声道:“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有没有用,但总要做点什么。
云起道:“脑袋不要了?”
潜帝没有下达放他出宫的命令,秦毅身为最大的“狱卒”,却监守自盗,不仅不阻拦,反而送他出宫,事后不被问罪才怪。
“不至于。”
于是云起不再说话,微微加快了脚步,秦毅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
安安静静走了一路,秦毅看着近在咫尺的宫门,停下脚步,欲言又止,最后只抱拳弯腰,沉声道:“云公子慢走,末将不送。”
云起嗯了一声,没有告诉他,青一几个其实已经脱身,他的一番好意纯属白费,就这么撑着伞跨过门槛。
宫门外停着不少车马,云起径直走向最近的一辆,将手中的伞扔给车夫,掀开车帘跳了上去。
车厢里坐的有人,一个青衣男人正在斟茶,神色平静,眉目隽永如画。
他半起身,将茶盏放在云起身前。
茶来的正好,云起在外面沾了一身水气,正觉得有些不舒服,坐下来一饮而尽,道:“火候正好,可惜水差了点。”
顾云卿漫不经心道:“城门口的大碗茶你都喝了,雪水煮的六安茶倒还挑三拣四。”
云起耸耸肩,前世今生截然不同的经历,造就了他现在的矛盾性格:多差的东西都不嫌弃,多好的东西也不稀罕。
问道:“青一他们呢?”
顾云卿随口道:“被我撵出京去了。”
又道:“你知道我会救他们?”
云起理所当然道:“你答应过的啊!”
潜帝潜邸时,顾云卿便说过要“带他出去”,后来他虽因顾忌青一几人的性命,答应跟着潜帝回宫,但顾云卿的承诺却还在……正因如此,他才安安稳稳的在宫里住下,等着顾云卿出手。
前世今生,这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他既然说了会带他出去,就绝不会食言。
云起忽又想起一事,道:“顾瑶琴为什么会帮你?你答应了帮她和离?”
顾云卿又替他斟上一盏热茶,放下茶壶,道:“为何要让她帮忙?装食盒的时候,多放一壶茶进去就行……顾瑶琴以为是宫里的规矩,宫里的人以为是顾瑶琴的规矩,谁都不会多话。”
云起顿时无语:合着他又坑了顾瑶琴一把,这坑来坑去的,弄的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不过忽然又想起来,胎记的事儿是顾瑶琴捅出来的,坑她一次似乎也不算冤枉?
于是不再多想,看着窗外移动的街景,道:“去哪儿?”
顾云卿道:“定国公府。”
云起道:“定国公大人您这是……虱子多了不痒?”
将青一几个救出来也就算了,还光明正大的将他弄回家去——这是要明目张胆的和潜帝打擂台?
做到这种地步,值得吗?
是为了他,还是顾云曦?
云起自嘲一笑,道:“我在前面路口下车,听说那里有家客栈环境不错。”
在事情解决之前,他还是别把麻烦带回苦渡寺了。
他现在最后悔的,是不该那么早将国师的头衔给卸了。
那是大和尚专门给他准备的护身符,结果他以为身世的事已经了结,转手就扔掉了,谁知道兜兜转转的,竟又绕了回来。
若他这会儿还是国师,潜帝也只能对着他干瞪眼。
云起正在心里叹着气,忽然听见顾云卿道:“想做皇帝吗?”
云起愕然抬头,看见的就是低头喝茶的顾云卿。
这个人,语气还是那么平静,神色还是那么冷淡,仿佛他刚才问的,不是“想做皇帝吗?”,而是“想喝茶吗?”
云起笑笑,笑容中不乏嘲讽之意,道:“是不是无论我想,还是不想,你都会帮我?”
顾云卿淡淡的,极为随意的、自然的,甚至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就像前世的无数次那样。
“师傅,我不想学写诗,写诗不好玩!”
“嗯。”
“师傅,帮我画风筝!”
“嗯。”
“师傅,我要吃你煮的鱼!”
“嗯。”
云起缓缓低下头,鼻子有些发酸,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明明对这个人充满了警惕,可是却又本能的,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
甚至在潜意识里,依旧依赖着他。
“顾云卿。”
顾云卿微微皱眉,不是因为被云起直呼全名而不悦,对他而言,“顾云卿”三个字,比“定国公大人”要顺耳的多,只是云起的声音中,似乎带着几分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有些不舒服。
“这次的事,多谢了。”云起顿了顿,道:“不管定国公大人是因为什么对我格外关照,不管阁下曾对谁做出过承诺,做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仁至义尽了。
“定国公大人的恩义,日后若有机会,云某自会全力报答。”
顾云卿眼神渐渐冷了下去,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云起道:“请定国公大人,以后不要再管我的……”
话未说完,便被顾云卿冷冷打断:“为什么?”
云起平静道:“欠的太多,我怕我还不起。”
顾云卿道:“我不需要你还。”
云起道:“定国公大人对我太好……我更怕自己被惯坏之后,又被丢开手。”
顾云卿眼中充斥着怒火,冷然道:“你对那老和尚,也这样?”
云起道:“师傅自然是不一样的,他永远都不会抛弃我,他也一直在教我,如何面对外面的世界。”
可你不一样,你会将鸟养在笼子里,将花放在温室里,养得它们不知世间何为风、何为雨,然后再弃若敝履,任由凋零。
顾云卿声音中带上了隐怒:“为何你就认定了,我一定会抛下你管?”
他自认从未对人这般上心过,他自认自这少年出生之日起,他从不曾对他放开手过。
他或许不在他身边,却从没有不管他。
他到底哪里来的这样荒谬的想法?!
丢开手?他若能丢的开手,何必要等到现在?
忽然又想起那晚在定国公府,身受重伤、神志不清的少年在他怀里哭的天昏地暗,又咬的他血迹斑斑的模样,仿佛真的被他抛弃过一次一般。
心里腾起的怒火,不知怎的就消散了一半。
“因为你会。”
少年的声音平静之极,仿佛只是在叙述一个与己无关事实。
顾云卿沉默下来,目光落在窗外,许久之后才平静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一定是我死了,或者快死了。”
云起默然许久,忽然哑声道:“我到了。”
也不招呼车夫停车,就那样跳了下去。
车夫急忙拉住缰绳:“公子,伞。”
云起一语不发的接过,撑开伞走进雨中的街道。
……
在附近最大的客栈租下一个独院,给了赏银让伙计代买衣物,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换上干净干爽的衣服,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之后,终于无事可做的云起,又克制不住的想起那句话——“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么一定是我死了,或者快死了。”
忽然就喘不过气来。
云起吁了口气,在床上盘膝坐下,闭上眼睛,施佛门禅定印,净心宁意。
与往日呼吸间即可入定不同,这一次,他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终于变得心无杂念,开始观想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