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雍高帝纪(41)
刘符面色微红,怕王晟以为自己方才是在狎弄于他,抬眼偷瞄他的神色,见王晟面色沉静,似乎并无不豫之色,才放下心来。他看着王晟不慌不忙地一层层穿上衣服,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愈发衬托得自己举动失宜,一时间脸上更热,不敢去看王晟。
过不多时,王晟大概是觉得口渴,便要从案上取茶水喝。刘符离桌案近些,但他这时正忙着脸红,一时便也坐着没动,余光却瞄见王晟拾起杯盏,还未近身,茶水便摇摇晃晃地洒了一路。
刘符忍不住伸手帮忙扶了一下,王晟一面擦着水渍,一面半是解释、半是感叹地道:“这会儿颠簸得这样厉害,不知是到何处了。”
刘符也不管他说的是什么,闻言便愣愣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觉得不对,掀开遮帘,回头对王晟如实道:“车架正停着呢,到做饭的时候了。”
王晟微抿着嘴,没有说话,懊恼之色在面上一闪而过。见王晟并不像面上看着那样淡然,刘符反而忽然觉得从方才的窘迫中脱了出来,更生出些没来由的开心,但他也并未深思,这时想起来问道:“景桓,刚才那伙盗贼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受伤的?你和我详细说说。”
“王上,此事说来复杂,不如待臣虽王上回长安后再与王上细讲。”
“不行,我现在就要听。”
“是。”王晟颇为无奈,打点起精神道:“此事还要从一人说起。臣赴赵国,遍观赵廷,以为赵王武略有余,文治不足,是以赵人虽善战,终非王上之敌。只是赵王左丞相,名唤陈潜,此人心机深沉,久必为患,不得不防。”
“陈潜……”刘符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十分陌生,只知他是赵国左相,其人如何却竟然毫不知晓。上一世时他东出征战魏、齐,由王晟北上平定赵国,王晟回来后却从未对他提起过这个人,此人也不在征辟之列,也不知他那时究竟是殉国了、逃跑了,还是被王晟私下杀了。
“景桓,此人比你如何?”刘符好奇道。
“此人智谋在臣之上,只是并非正才。”
刘符点点头,“你受伤之事,和他有关?”
“王上明断。”王晟与赵王打了多日的交道,对比之下,刘符的敏锐让他几乎有些欣慰,他心思微动,忽然问道:“王上可知,何为反间之要?”
刘符心道,我又从来没有使过反间计,如何能知道。但他也被王晟的这一问引得提起些兴趣,摸了摸仍然光洁的下巴,思考片刻道:“须得其中一方本有猜疑,或是互不信任,才可使反间计。”
“不然。”王晟反驳:“若是二人本来亲密无间,也可使计间之,令其相疑,如此又作何解?”
刘符愣了一愣,随即道:“若是果真亲密无间,又如何能中反间之计?其本有嫌隙,内不自安,故而可图。我看但凡离间,都先必有可间者,然后可使计乘之。离间并非无中生有,只是推波助澜。”
“王上此言,有王者之风。”王晟眼里带上笑意,偏过头咳了几声,取来茶水喝了一口,又问道:“既如此,王上以为如何才能不中此计?”
前面说了这么多,这里才是关键所在,刘符心思一整,沉吟良久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王晟又问:“臣子各有优劣忠奸,如何用人不疑?”
刘符在席子上动了一动,右手搓了搓大腿。自古以来君臣问对,从来都是君问臣对,不知道到他这里怎么就反过来了。他将油灯挑亮了些,趁着这个功夫,略一思索便答道:“此事极易。广纳下言,可不为此人所蔽;考其言行,可不为群僚所蔽。如此即可识其优劣忠奸、可否大用,景桓以为如何?”
王晟未曾料到刘符会有如此见解,听得此言,脸上的表情几乎有些欣喜,笑道:“王上如此好学,真为大雍之福。”
刘符一愣,心道王晟这个样子,恐怕是脑补了他入蜀的这一年里自己孜孜读书手不释卷的模样了,其实自己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哪读过几本书,偶尔读读也是耐不住一群年纪大些的大臣天天耳提面命,才装装样子给他们看的,想到这里,脸上不禁微微一红。王晟哪里知道,自己现在的年纪,其实都快和他差不多大了,有些见识也无甚稀奇。但是话说回来,自从他在这里醒来,便凭空多了十岁,又从未注意言行,然而直到现在周围人竟仍无一人起疑,这也太过分了些。
难道他年过而立,从他身上,他们却还感觉不出来自己和一个毛头小子的不同?刘符忽然有些气急败坏,将双臂环抱在胸前,看着王晟道:“书里又没教我这些话,景桓怎知不是我自己想出来的?”
王晟见刘符这副气冲冲的模样,心中发笑,面上端不太住,怕惹恼了刘符,只得佯作喝茶,端起杯子遮在面前,摇头不答。
幸而这时李七正好进来车中送饭,刘符早就饥肠辘辘,见到吃食,便一时顾不上别的了,叫道:“你再不过来,我还以为你去给我种粮食去了!”
李七笑道:“方才过黄河,给马蹄子都包上布,就耽误了一阵子。王上,丞相,趁热吃吧。”
王晟将他写好的数卷纸收好放在桌子一旁,李七便将热腾腾的白饭和干肉放在了上面,又给王晟面前摆上了一碗粥。
“你有心了,”刘符已经动筷,边吃边道:“罪减一等吧。”
“谢王上……”李七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躬身出去了。
“景桓,你还没和我说在赵国的事呢。”刘符埋头吃饭,突然抬起头道。
王晟只喝了一口粥,便放下了碗,抬手在胸腹间按了按,闻言道:“是,臣一时忘了此事。”于是便将自己在赵国的这半月间发生的事,对刘符一一道来,遇到陈潜用计之处,还不忘为他细细拆解。
刘符用力地嚼着又咸又硬的干牛肉,额骨旁的肌肉一突一突,一边吃一边听王晟讲,听到紧张处连吃东西都忘了,听到后面王晟如何化险为夷时才又继续嚼起来,倒像是个听故事的,末了叹气道:“陈潜虽然阴险,却也当得上足智多谋。”他把最后一口米饭扒进嘴里,“若是将来能生擒此人,为我所用,也是美事一桩。”
王晟笑笑,没接这话。刘符见他如此,忽然觉得上一世陈潜是被王晟杀了的可能性大了一些,他也不追问,看着王晟几乎没动的粥问:“景桓,是胃里还疼吗?你说你,让你喝酒你就喝——哎,不过当时不喝也是不妥……”
王晟宽慰道:“王上误会了,王上来前,臣才刚用过饭。”
“那正好,你不吃我吃了啊。”刘符拿过王晟的粥,举起来三两口便喝了个干净,“我可赶了两天两夜的路了,这还是今天第一顿饭,可饿坏了。”
王晟见刘符吃得那么香,恍惚间觉得胃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闻言道:“王上此次率军擅入赵境,臣观兵马足有万人,若是让守军探知,王上如何向赵王交代?”
“景桓好眼力,确是精甲一万。”刘符接过王晟递来的布巾擦了擦嘴,“我此梦不祥,担心你在赵国有什么变故,于是便来引军接应。我料你必走龙门,本来不欲过黄河,只是隐约听到对岸有金戈之声,这才进入赵境。”
王晟张口欲言,刘符见状,忙先他一步道:“景桓,我这不也是担忧你的安危么。”他也知道自己此举对赵国有些说不过去,便想着先过了王晟这关再说,隔着桌案握住王晟的手,笑道:“再说了,要是我不来,你哪能吃到米粥?”
“王上日后切莫如此莽撞了。”王晟无奈道。
“说起来我以为赵王会派人护送你,就算不派兵士,也该选派几个官员陪同才是,赵王这心也太大了点。”
王晟听懂了刘符的意思,解释道:“赵王虽然没有在军中安插眼线,但一路上每经过一处馆驿,便要盘查人员名单,也并非全无防备。”
“嗯。”刘符掀开遮帘看了眼车外,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心不在焉。
王晟见状便道:“王上赶了两日的路,想必也累了,不如先在车中休息吧。”
“不急,”刘符将头转了回来,“你先睡吧,我看你脸色不好。我去找李七赵援算算账,跟一群土匪打成这样,我大雍的脸都丢尽了。”他不容分说地把王晟按在短塌上,扯过被子压在他身上,根本不容他拒绝,“景桓,你先睡,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王晟直觉刘符又想瞒着他做什么事,但看刘符一直在床边殷殷地看着自己,满眼都写着“快睡吧”,目光灼灼,根本不容人拒绝。王晟被他这么看着,一时间哪还有什么戒心,根本未做他想,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便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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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符松开了王晟。
刘符:(脸红)
王晟:(淡定地洒了一路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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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晟:王上的举动有点可疑...
刘符:(一把握住小手手)
王晟:嗯?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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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其实大雍的妲己褒姒杨贵妃其实是刘符啊【逃走】
刘符:(吃着王晟吃过的粥闻言抬头)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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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上一世死了丞相的王上好可怜啊,紧赶慢赶还是来晚一步,人还是在自己面前一点点凉的,简直惨绝人寰x
换位思考一下
第38章
“赵王说着就端来了一杯酒,那脸色,不阴不阳的。我一看,这酒里肯定有诈!眼看着丞相就要接过这杯酒了,说时迟那时快,我——”
“王上!”
几个将官围成了一个圈,李七垫着甲胄坐在正中,正在对被刘符从雍国带来的属官绘声绘色地讲他们一行在赵国如何一次次虎口脱险,余光忽然瞟到刘符不知何时也站在了人群后面,立马噤若寒蝉。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讲了?”
“王上,属下知错,特来领罚!”李七垂着头走到刘符身边,连忙承认错误。
刘符又板着脸唬了他一阵,见一向喜欢对他油嘴滑舌的李七摆出一副诚惶诚恐的倒霉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锤了他肩膀一下,“行了,看你胆小那样,我说怪罪你了吗?”
“多谢王上!”李七苦相立收,忙借坡下驴。
“可我也没说不怪罪你。”
李七闻言,两条眉毛一下子便又耷拉下来,“那王上的意思是……”
“你护送丞相车架去韩城,这事要是办好了,赵国的事我就一概不问。”刘符话锋一转,“若是没办好,两罪并罚。”
“是!”李七站直,“只是属下不知,如何算是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