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到世界崩溃[快穿](93)
颜桐皱起眉头,片刻后摇头道:“还是不对。”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道:“这边走。”
方轻词见他双手笼在袖中,袖袍却微微飘拂,仿佛有风吹过,于是立刻知道他掌间已经蓄力,当下也提高了警惕。
颜桐没走两步就拐进了一条僻静小道里。
方轻词一边更了上去,一边说道:“你记路倒记得挺好——”说到一半,倏地住口。
——小巷里已经站了几个人,身着黑色锦缎蓝白绣边的侍卫服饰,正好挡住他们的去路。
方轻词和颜桐都没动。很快又有人翻上两边墙头,背后巷子入口处也站了同样装束的侍卫。
颜桐站在原地,直到等对面人来齐,才淡淡问道:
“哪位大人大驾光临?”
这种黑底蓝白绣边的制服,在朝中是品级极高的侍卫。颜桐虽然叛逃数年,眼界见识却没丢,一眼就认了出来。
——由此推断,来的必然是位大人物。
为首的侍卫向他行了一礼,“骆先生好定力。”
对方居然礼数周全,颜桐虽然没有对这帮人行礼的习惯,还是道:“不敢。”
那侍卫又道:“我家大人请骆先生一叙。”
颜桐淡淡道:“我看出来了。”
侍卫微微躬身,不卑不亢道:“大人为了表示诚意,今天一早便命人换下东宁城中所有先生的画像,还请先生务必赏光。”
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能放你,就能杀你。
颜桐若不是从画像中推断出来人没有恶意,早就在对方完成合围之前动手了,因此听完这句威胁之后,只是道:“骆某戴罪之身,恐怕多有不便吧?”
他故意拿这话试探对方,说完之后,有心留意周围人神色,见众侍卫当中只有一两个露出了愤怒神色,心中对这位“大人”的警惕立刻从八分提到了十分。
为首的侍卫正打算开口,突然侧立一旁。
颜桐微怔,却见侍卫们纷纷让到道路两旁,一人从中缓缓走来,朱袍皂靴,装束威仪。
他认不出这些侍卫,却和这人熟得很——诸天神佛为证,他骆红眉上到九重天下到十八层地狱,刀山火海五马分尸挫骨扬灰都不会忘记。
武秉宗啊。
☆、世家神医×山贼首领
很奇异地, 见到武秉宗之后, 颜桐发现自己的心境竟然还是平静的——平静到几乎能称作死水一潭。
他常年与仇恨为伴, 早已不需要任何形式来证明这一点。
骆红眉就这样看着明显升了官的武秉宗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杀了武秉宗没有任何意义,他提醒自己,只会让自己和方轻词今天陷在这里。而武秉宗在两辽做过的事,以及那八百多条枉死的英魂, 依旧为血腥和权势所掩埋。
武秉宗明显不太想来见他, 虽然装出了一副老朋友见面的神色, 但是装得十分勉强。他见颜桐仍是冷冷淡淡地站在原地, 神色于是变得更加勉强, 十分尴尬地笑道:“多年未见,老弟风采未减啊。”
颜桐简直想仰天大笑三声。
武秉宗可是见过他当年在两辽的风光的。
真是神他妈风采未减。
他任由武秉宗在一边尴尬着,站在原地仿佛神游天外,大有把眼前的武秉宗和众侍卫全部当成浮云的世外高人之态。
武秉宗奉萧王之命而来, 颜桐可以这样尬着, 他要是再尬下去只怕回头就会被萧王找个什么理由收拾了,只好硬着头皮又道:“我们王爷请你过去。”
颜桐愣了一下。
如今诸位皇子都没有封王, 能配得上“王爷”这个称呼的只有一个, 就是昨天方老爷子提过的萧王——纪仁的支持者、辽党支柱、那位活不过八天的皇帝的御弟。
方轻词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前段时间萧王被外放到青州。”
颜桐:“……”这时间卡得真好。
他尚未答话,领头的侍卫突然望向方轻词道:“这位是方轻词方先生吧?我们王爷也听过先生的名声,先生救死扶伤无数, 令人敬仰。”
颜桐眉梢一挑。
——这个侍卫首领不知道是谁,做事明显比武秉宗精明许多。他有意提及方轻词,便是在隐隐提醒自己, 萧王对自己和方家的关系一清二楚。
他和方轻词出门不久便被萧王的人找了上来,颜桐原本便有些怀疑,等听到这句话,则已经是肯定了。
方家有人走漏了消息。
他不易察觉地偏头望了方轻词一眼,方轻词神色倒还是镇定的,微微躬身,说道:“萧王殿下太看得起草民了。”
侍卫首领还礼:“方先生医术高超,谁要是得罪方先生,那等若是和自己的命过不去。”
方轻词道:“不敢当。”
以方神医嚣张乖戾做事全看心情的神经病性格,能活到现在,手里总该是有张底牌的——方轻词的底牌再简单不过,就是能跟阎王抢人的医术。
这不止是底牌,还是张天牌。
众人(从武秉宗到所有侍卫在内)都默认最好不要得罪这位神医,所以侍卫首领在和方轻词说了两句话之后,又重新转向颜桐:“骆先生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王爷想见您一面。”
方轻词心想这侍卫首领倒还真有几分眼光,知道骆红眉说不动,就从自己这里打开缺口。
他正这般想着,颜桐却突然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回去给你解释。”
方轻词一愣,却见颜桐转向众人,揖手为礼,淡淡说道:
“荣幸之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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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王的下榻之处竟然在城外。
东宁城南面临湖,萧王便住在湖畔的一栋小楼里,小楼周围是一座北地风格的庄园,庄园内层层侍卫把守。
颜桐随着众侍卫走进庄园,因为拿不准萧王的路数,于是一路无言,一边走,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便行到了小楼之下。
侍卫首领将他送至此处之后,微躬身道:“王爷在楼上等您。”
他说完之后便转身退下,正打算招呼众人回归各自的岗位,忽听颜桐在他背后幽幽地说了一句:“有劳大哥了。”
侍卫首领明显地怔了一怔,才道:“不敢。”
颜桐笑了笑,望向小楼,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然后拾阶而上。
这些日子以来,一是金河不在身边,二来也从张先生处学到了不少,颜桐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思考一些之前根本不会注意的问题了——譬如武秉宗的为人处世明显不及那个侍卫首领,在萧王面前却远比首领受宠。
楼内,木制的楼梯环绕而上。颜桐一步一步走着,一面看着窗外的风景,一面琢磨萧王的御下之道。
他确实是不擅长此道,直到走到楼顶的一扇木门前,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颜桐伸手叩了叩门,低声道:“草民骆红眉,拜见王爷。”
没人应声。
颜桐等了片刻,正打算再次通报时,里面那人突然道:“请。”
这个“请”字微微拖长了尾音,带着几分妖异的慵懒。
颜桐推开门,闪身而入。
他一路所见皆极尽繁华,以为萧王应该是个铺张的性格,看到这屋中陈设之后,反而微微吃了一惊——这小楼最顶层竟然摆设极简,一方木桌、两张竹椅而已,桌上摆着古朴的青铜香炉,一缕白烟袅袅婷婷地盘旋而起。
如果是方轻词在此,定然能认出这屋中的桌椅香炉都是前朝古物。
颜桐却对“前朝古物”这种东西完全没有概念,虽然惊讶于萧王竟然肯住在这种地方,却至少不必担心因为屋中的装饰太过奢华而失态,很快便平复了心情。
他向竹椅上的男人一揖为礼。
男人原本正靠在竹椅上,看着窗外的湖光山色出神,这时候终于转过脸来,向着颜桐笑了一笑,曼声说道:“骆先生还真是有趣,见本王而不跪,你是第一个。”
颜桐淡淡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荣幸一下?”
他说着抬起头看向萧王,却突然一怔。
——萧王的容貌竟然意外地好,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微挑起,散漫中却又带着几分森严。他肤色白皙,因为常年养尊处优,整个人从骨子里透出了一种高高在上的尊贵来。
萧王“呵”地笑了一声,手指随意地敲着桌面,“能被纪仁看中的人,当然有资格荣幸。”
颜桐心里一凛,没想到正题来得这么快。
他不知道怎么答话,于是便没出声。萧王却又转头看向窗外,悠悠说道:“骕骦是匹好马,本王早上进城的时候,看到这马儿不知道为什么在城外徘徊不去,于是让人牵了进来——骆先生如果有兴趣,一会儿不妨去看一看。”
颜桐神色不动,仿佛萧王刚说的只是从地上捡到了一文钱,指甲却掐进了掌心里。
他让金河骑着骕骦追上棋盘寨众匪,如今骕骦却在萧王手里——
那金河人呢?
金河奉他之命半路截下棋盘寨众匪带往关外,万一金河也落在萧王手里,而燕宁君照旧带着众匪去往两辽边境……
他不敢再想下去。
“骕骦。”萧王却仍是看着窗外的风景,仿佛感叹似地说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哪。”
这句话语带双关,颜桐再不回应实在过不去,只好道:
“王爷的眼光自然是好的。”
萧王低低地笑了一声,“我眼光好?”他说着抬眼看向颜桐,一双桃花眼里再无半点散漫神色,反而是妖气森森,自言自语似地喃喃道:“我要是眼光好,怎么会放任骆红眉流落在外这么多年?”
颜桐对上那双眼睛,仿佛被重锤在心里砸了一记,下意识便想后退。他强自忍住,却听萧王又道:
“我听说你离开边军,完全是被武秉宗陷害。只要你点一点头,本王立刻为你、和你手下的人平反——你觉得如何,我的骆将军?”
☆、世家神医×山贼首领
平反。
颜桐忽地笑了笑, 有些恍惚地想起了——两个月前沈定文对他下手的那个夜里, 也狠狠地向他吼了这么一句话:
“——你自己睁开眼看看, 五年了,都五年了,你那八百多个枉死的兵平反了没有?!”
……没有啊。
那天夜里沈定文的每句话他都有底气怼回去,只除了这句。
五年了, 该打仗的依然打仗, 皇帝依然好大喜功。废物照旧是废物, 朝廷的通缉令也还是一年一年地沿用, 连画像都用不着换。
位高权重的依然位高权重, 含冤而死的依然含冤而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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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萧王正坐在他面前,说要给他平反。
颜桐心想,两个月前沈定文突如其来的背叛大概真让他清醒了不少——至少他现听着萧王提出的这个条件,竟然没有立刻痛哭流涕感激涕零地跪下谢恩, 然后掏心挖肺地诉说自己这些年来受过的所有不公正和冤屈, 最后再来一出君臣相顾尽沾衣,从此忠良复位天下太平。
他现在只想说:去他妈的。
萧王不会平白无故地找到他向他提出这个条件。
颜桐于是问道:“王爷要我点什么头?”
萧王怔了一怔, 似乎是没想到骆红眉居然没有立刻答应。那一瞬间他的神色好像是在怀疑自己的情报出了问题, 旋即又微微笑了一笑,却不回答,反而望向颜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