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无懈可击(64)
那人穿着绸面唐装,伸出来的手腕苍白消瘦,看上去也无甚力气,说起话来却很有力度:
“林林,你先出去。”唐装男人把手松开,“这里有吴医生,我很放心。”
“先生——”保镖转身想劝,“他……”
“出去。”这句话加重了力道,还顺带捎上了另一个人,“阿白,你也先走吧。”
衣装革履,头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男人很快答应下来,顺势带走了还心有不甘的柴林,将门合上。
“阿谢。”唐装男人先唤一声,又向窗帘后招了招手,“阿送,过来。”
医生就此与少年见了面,此后的事,一如当初——少年原本已经死掉的眼睛,在医生的温柔中绽放光彩。
只是,又有些不同。
医生没有找借口前往盥洗室,也没有跟随少年离开,而是开口留下,要求与面前的唐装男人单独聊天。
他怀有许多缜密的计划,正准备就此一一实施。
……
男人提着医药箱从房间里出来,恰好遇上在外等候的西装保镖,这个人面色凝重地低头与他道歉,像是终于冷静下来了一样。
吴谢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仔仔细细把面前这人打量一番,生冷地说:
“看在先生的份上,这次我不同你计较。”
柴林喏喏称是,医生于是提了提医药箱的带子,说:
“先生还在等你,进去吧。”
说完,便转身朝盥洗室的方向去了。
柴林一推门,那寒山淡雾的毛尖香味就逸散出来,清雅高远,就像……先生一样。
抚平袖口褶皱的人正用巴掌大的西施壶浇他的紫砂狮茶座,听到声音也没抬头,等他冲好茶水,开始闻香的时候,才终于开了口。
“前段时间复检的报告单在哪里?”
高大的男人在原地犹豫,直到那人锐利的眼神一瞥,才依言去翻找对方要的东西,很快便把一叠报告单摆在茶案附近,但在这人伸手欲拿的时候,跪下来按住——两人彼此对视,男人终究还是把手慢慢从上面撤开。
报告单上情况不容乐观,实际上,可以用很糟来形容。
看的人表面毫无波澜,稀松平常地像在翻一则无关紧要的文件,一目十行地看完,就合上,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陷入某种无法惊扰的思索状态。
西装笔挺的男人却依旧半跪着,视线在这人摩挲杯口的苍白指尖上打转。
“脑子里长了个东西,吃药没用,开刀没用,算不算走到绝境?”说话的人语气平静,细长浑浊的眼乜斜下来,“林林。”
“先生一定会没事的。”
男人俯身过去,双手轻轻搭在对方膝盖上,像只大型犬般蹲在原地,黑亮的眼里全是执着:
“已经在联系美国的医生了,先生肯定能扛过去,还没到绝境……还没到。”
“那什么才是绝境。”殷早轻笑出来,“等我入土吗?”
“先生胡说什么……”柴林一听这话就怕得发抖,“先生的病肯定会好,肯定……”
“好了好了,就随便聊聊,你怎么抖成这个样子。”
他的先生重重叹气,握住他放在膝间的手安慰般拍拍,兀自把没喝尽的茶往紫砂狮上浇了,嗒地把杯子放在碧水粼粼的茶座里,语气含笑:
“不过现在有个机会,或许可以让我病愈。”
柴林眼睛一亮。
“代价是,要失去五感里的一感。”
男人立刻攥紧掌下柔软的丝绸缎料,皱眉道:
“不行。”
他的先生笑了,眉眼弯弯地将他攥紧的指在膝上抚平,柔和地摊在掌心,根根轻抚过去。
“林林,我只是知会你。”
“……”
他明白先生心意已决。
“那么,这件事,谁来主导?”他问。
先生答:
“阿谢。”
“他?”男人不敢置信地看向对方,“一个家庭医生?”
“所以我说,‘或许’有用。”
“那要是无效呢?!”
梳理着他指尖的先生微微一笑,低声说:
“也不过是一条命罢了。”
柴林无言以对。
“还有,这件事。”苍白指腹蘸了点茶水擦掉他指间血斑,“不要让阿白知道。”
……
血红丝丝缕缕地溶解在水里,镜面诚实映出男人锋利细致的眼眉。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人。
藏着钻石的眼闪耀近似水银的微光。
“吴医生。”
他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露出微笑,薄唇微启:
“白少,好巧。”
虽然有些意外于他的态度,来者依然说出了那句早有准备的台词:
“柴林下手总是这么没轻没重,额头还痛吗?”
“不痛。”垂眸用擦手纸细细把水珠拭去,男人含笑扭头,“白少有事?”
“……不是什么大事。”大概是对他突变的态度感到疑惑,殷白稍稍收敛了些许姿态,“我周末在市中心的空中餐厅订了法餐,不知道吴医生有没有空赏光?”
“我倒是很愿意光临,就怕先生不给这个时间。”
完美无缺的微笑让人找不到任何破绽,吴谢将擦手纸丢进水池台旁的垃圾桶,又转身对着镜子拨弄额前的发丝,想稍微遮住贴着绷带的部分。
“白少大概还不知道,先生已经把少爷交给我了,少爷的状态您也知道,还是需要静养,所以想让我带少爷去乡下住一段时间。”弄好头发,男人不闪不避地对上那双灰色的眼睛,“这几天就会出发,到时候先生……应该会告知您。”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对望,但殷白莫名从这人充满锐气的眼瞳里,看到了一丝不为人知的挑衅与警告,被野兽盯上的错觉让他忍不住绷紧皮肉,没来得及将胸腔郁气发泄出去,对方已别开视线,提起医药箱朝他摆手:
“白少,有空再约,少爷还在等我,先走了。”
碰了颗软钉子的殷白目送男人挺拔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眼瞳里闪烁着紊乱流光。
有一刹那,整个盥洗室扭曲着生出无数冰蓝数据。
却在他望向镜面的刹那,全部归于平静。
part.70
没有被改造过的阳台平平板板地伫立在原地,医生蹲在床边为少年扣好领间的最后一枚纽扣,端详着理好浅浅折起的纹路,拍拍少年的肩。
“少爷,该走了。”
少年人特有的朝气些微显露在面颊上,冲淡以往人偶般的僵硬,他轻轻勾住医生的手指,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带着点雀跃的心情走出这栋过于森严的宅子,却在精致的彩色玻璃门前,遇见戴好雪白手套,预备送他们出门的高大男人。
他忍不住瑟缩着后退一步,避开对方灰钻一样的眼睛。
敏锐察觉到他情绪的医生安抚性地压住他的肩膀,露出妥帖的微笑:
“原来是白少亲自送,劳烦大驾。”
“虽然是先生的安排。”对方亦不徐不缓地回以笑容,“不过,能为吴医生效劳,白某乐意之至。”
跟过来的柴林让人把收拾好的行李箱提上车,他往殷白的方向看了一眼,随即微微俯身,低声对吴谢道:
“先生有话要交待。”
医生蓦然回望,就看见拄着拐杖的唐装男人正站在乌木楼梯上,他背挺得笔直,穿堂风撩过宽松衣摆,些微露出的清瘦手腕隐约可见青色血管,此刻,他朝看过来的人浅浅抬手。
吴谢于是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殷送很懂事地松了手,用猫一样圆的琥珀眼睛看着他,漂亮得让人心颤。
“我很快回来。”
这么轻轻嘱咐了一句,男人向立在楼梯上的殷早走去。
“你要的东西都在后备箱里。”殷早的声音依旧很轻,带着久病未愈的沙哑,“乡下已经安排妥当,好好照顾阿送。”
“是。”医生专注看向对方,“先生也要照顾好自己。”
这位拄拐的病人微一点头,见他打算转身,便压低嗓音:
“你上次的问题,我算有了答案。”
医生的脖颈扬起漂亮的弧度,微微仰头看过去,却发现病人的视线并未落在跟前,而是似笑非笑地凝视着阶梯下站着的人——那个人额角上有道极为显眼狰狞的疤,这本该让那张过于刚毅的脸显得严肃可怕,但唯独迎上他的视线,原本绷紧的表情就立刻和缓,甚至还些微地站地更直了一些。
倒是副非常在意形象的样子。
“很多人都说他是我豢养的狗。”男人语调柔和,遥遥向不明所以的那人微笑致意,“因为我捡到他的时候,恰好死了一条叫‘林林’的藏獒,而他的性格又过于粗暴,到处咬人。家里人都说,他只听我的。”
“你说得没错,他疯起来六亲不认,阎王老子都不怕,但是。”浑浊眼瞳里亮起一点星光,视线抽离后终于落在医生身上,“如果有主人教导,他最多也就是一条恶犬,主人不死,就没有他撒野的地方。”
这个看似虚弱的人笑着将两手叠在雕花拐杖上,清雅而板正地站着。
“他是我最忠诚的朋友,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他,除非我死——只有失去管制的恶犬,才会变成疯狗,到那时,他就不足以信任了。”
医生沉默片刻,唇间逸出声叹息:
“我明白您的意思。”
“你明白就好。”殷早点头,“除了你和阿送,我只剩他了。”
医生敛下眼睫,退开几步,之前还在楼梯下恭候的男人三步并两步地跑上来把人扶住,和煦日光投进老宅,他目送两人消失在日光尽头的长廊里。
回过神来,他下意识去找那双琥珀眼瞳,发现少年自始至终都在看着这边,他稍稍放下某种不为人知的涩意,从容下楼,朝挑眉看他的殷白客套一笑:
“白少,走吧。”
乡间别墅废弃已久,这是殷老曾经安置给某位姨太太的宅子,随着香消玉殒,这座记在殷家名下的小洋楼杂草丛生,吴谢与殷送到的时候,还有几个雇来的工人在除草,看得出来已经还原不少,快修整完毕了。
说是说乡下别墅,但其实也不是在什么荒郊野外,旁边稀稀落落都是砖瓦房,还有新建起来的民宅,外表装饰得非常气派,再往外走几条街就是菜市场,周围山环山水环水,风景优美,感觉是个安静淳朴的地方,非常适合休养。
殷白坐在空旷的客厅里皱眉,问吴谢要不要换个地方,牵着少年把前院后院逛完的男人,却很满意地摇头婉拒。
这里的环境让他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记得当初爷爷家也是差不多的格局,他听着外面小朋友去抓蝉的嬉闹声,虽然自己不能出去,但也像跟他们在一起玩一样,非常心满意足。
不过现在,就可以自己去玩了。
还能带着殷送。
殷白大概是见他一脸“慢走不送”,没留太久就离开了,只是走之前还将一只新手机塞进他怀里,别有深意地要他注意短信和来电。
吴谢出去把人送走,转头就看见在窗边扒着框框眼巴巴瞧着他的小可怜。
“阿送。”男人终于真心实意地笑了出来,“到新家了,快去挑个房间。”
“我想跟老师住。”少年声音很小,吐字却清晰,“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