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其实是一个大佬(45)
“如果你那个时候帮了我,也许你就能离开这里。”牛勇的镜像就站在那扇门旁边,因为是承受不了毒气而死去,所以他的脸色极为惨白乃至发青。
“我以为你是来救我的。”牛勇的镜像面露哀伤,“血库的锁只差一点点就能打开,我以为你是来帮我的,但你却只是为了杀我。”
“我不去你也会死,关我什么事!!血库里的人说不定也早就死了,开不开锁又有什么关系?!”牛勇也许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所以立刻反驳起来。
“是啊,你不来的话我们也会死,那你又为何一定要多此一举?”牛勇镜像憨厚的脸上露出一抹苦笑,“你只是想要确定我是不是已经死透了,确定我不会有机会告诉任何人你是一个在逃的杀人犯,不是吗。”
二楼的时候,苏青行曾经提过一些关于牛勇的事情。但如今牛勇的镜像再一次提起这些事情,却坐实了牛勇一直隐藏起来的身份。
牛勇一心想要掩饰这一点,但最终却以一种更加露骨的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更为人所不齿。
“真是可惜。”牛勇的镜像突然感慨了起来,“如果我能活着离开这里就好了。”
“其实我们这些镜像也很可怜。”牛勇看了看初白,又在朵朵和小熊之间看了好几眼,“我们刚醒来的时候就身处于这个医院,那个时候没有任何记忆,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但渐渐的,我们开始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某个人的镜像,并且开始慢慢拥有那个人的记忆,知道他做过的所有事情,即使那些记忆令人厌恶,我也不得不接受。”
牛勇的镜像看了看手牵手的两个孩子,苦笑着说:“身为小孩子的镜像其实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没有那么多烦恼,没有那么多不愿意接受的记忆。但我和初白就不一样了,不知道多少次因为噩梦而半夜惊醒,梦里全部都是本尊那些不堪入目的丑恶!”
“我是你的镜像,所以你的人生就成了我的人生。真是令人嫌弃啊,那被你这个本尊糟蹋了的人生。”镜像说话的时候,牛勇本尊已经冲到他旁边去开门,但那扇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木头门却像是铁打的一样,任凭牛勇使出吃奶的力气,满脸通红,也还是一动都不动。
而站在一旁的镜像,也继续往下说——
“你从小出生农村,虽然父母只是农民,但一家人忠厚老实,邻里和睦,用的吃的都是努力所得,而且把最好的都留给家里的孩子。但孩子长大之后却好逸恶劳,不上学,不学手艺,到了快结婚的年纪才拜了一个锁匠当师父,有了一个摆摊的营生。”牛勇镜像的用词像是在叙述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但表情却包含着莫名的忧伤。
“老婆虽然不漂亮,但勤劳贤惠,生了两个懂事的孩子,从小就会替爸爸捏肩捶腿。如果是我的话,一定已经心满意足,精进自己的手艺,再开个杂货小店,平平静静地和家人度过一生……”
苏青行就站在房间的中央,看着牛勇的镜像落下眼泪。
这就是镜像的悲哀之处,他们拥有本尊的记忆,以另一种方式经历了本尊的人生,认识了本尊的亲人和爱人……但镜像只是镜像,无论本尊所拥有的东西多么美好,对于他们来说也都是可望而不可及。
“但你却不满足,虽然精进了技术,却是将开锁的技术用在了偷窃之道,几次之后就成了惯偷。”和牛勇一样高大粗犷的镜像虽然变成了亡魂,却依然在流泪,“我在梦里看到的,就是你一次一次在不劳而获中取得快乐,越是走入旁门左道,越是不满家庭,不满妻子,甚至不满自己的孩子……”
“常在河边走,自然会有湿鞋的那一天,你却似乎根本不明白这个道理,最终在偷窃的时候被人发现,争执之后失手杀人,仓皇而逃。”
牛勇的镜像就站在牛勇的边上,他似乎触碰不到本尊的身体,所以只能拼命在他的耳边大声喊叫着——
“你有没有想过自家的家人会怎么样?年老的父母会不会因此而病倒?!爱你的妻子会不会彻夜哭泣,四处找你?!两个孩子没有了父亲,家庭没有了支柱,会发生什么你真的知道吗?你这个好逸恶劳的废物!没有责任感的懦夫!你不配拥有你的人生!”
“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是我的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牛勇的镜像恨恨地瞪着本尊,“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想替你重新来过啊!!!!!”
“你这混蛋!!!!!”
在镜像嘶声力竭的喊声中,牛勇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愣愣地看着自己的镜像,久久没有说话。
“为什么我只是一个镜像……”牛勇的镜像就这么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苏青行一直都在目睹着这一切,他不知道朱砂什么时候构建了这个世界,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曾经迎接过多少次试炼者。但这一刻,苏青行既佩服朱砂,又责怪朱砂。
佩服,是因为朱砂竟然能够构建出有自我意识的镜像,这一点实在是让苏青行刮目相看。
责怪,是因为……朱砂每创建一个镜像,这个世界似乎就多了一个悲剧的生命。无论镜像是好是坏,无论镜像的记忆是悲是喜,他们承受着自己所无法拥有的东西,最后五一都会变成悲剧。
不能再让这个试炼世界产生镜像,苏青行的右手忍不住握拳。若是没有亲眼见过,若是没有亲自接触过,也许就连苏青行也无法体会这种感觉。
“咚!”
“对,对不起。”牛勇愣了半响后,竟然直接在自己的镜像面前跪下,又是“咚”的一声后,牛勇给镜像磕了一个头,“对不起!对不起!请你原谅我!”
“只要,只要你让我通关,我回去之后一定重新做人!”牛勇在镜像的脚边拼命磕头,额头不断撞在瓷砖地板上,磕出来的血和脸上的眼泪糊在一起,看起来特别狼狈,“只要让我通关,我一定会……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老婆和孩子,我一定会老老实实做人,我再也不会做小偷了!”
“我,我偷东西也是为了让家里人过得更好,我真的是为了家人着想啊!”牛勇也许是感觉到自己的镜像特别重视家人,所以一边抹着泪水,一边跪着忏悔,“求求你,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
“给过了啊。”镜像蹲在地上,看着声泪俱下的本尊,“但在你掐住我脖子的时候,机会就飞走了。”
“我……”
“而且你为什么要向我忏悔?”镜像一脸疑惑,“就算现在你出去了,也很快会被抓起来,然后可能一辈子关在牢里。到时候,你的妻子只能每隔一段时间去牢里看你,而周围所有的人都会告诉你的孩子,他们的父亲是一个无耻的小偷和杀人凶手。”
“也许……”镜像突然露出一个笑容,“与其让你回到他们的身边,让他们继续承受痛苦,不如让你永远回不去更好一些。”
“你想做什么……”牛勇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镜像,突然有了一个很不好的预感。
“放心,你会喜欢那个地方的,那个充满毒气的地下一层。”镜像说着,从牛勇的面前起身,转身走到苏青行的面前。
变成亡魂的牛勇镜像一直都可以看见苏青行的身影,他已经从其它亡魂那里知道了苏青行的身份,所以现在恭恭敬敬地来到这位冥界引路者的面前,微微低头之后才请示说:“大人,希望能够获得您的允许。”
而在初白他们这些看不见苏青行的人眼中,牛勇的镜像突然就对着空气弯腰,并且说了一切很奇怪的话,就好像有一个可以决定这一切的隐形人正站在这个房间里一样。
“牛勇,你在对谁说话?”初白不禁问了一句。
不过牛勇的镜像还是低着头,等待苏青行的回应。
“可以。”苏青行所发出的声音,依旧是伪装后的苍老和冷漠,“并非难事。”
苏青行说完后,右手微微抬起,然后牛勇本尊和镜像的脚下突然出现了数条缝隙,天花板瞬间向下塌去!
“轰隆!”
和朱砂通电话之后,苏青行就获得了一些特殊的许可,如今也只是帮牛勇的镜像一个小忙而已。
当两个牛勇脚下的天花板裂开一个大洞,三个亡魂加上牛勇本尊都从裂洞中摔了下去,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的牛勇只能在坠落的过程中发出惊呼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镜像杀人了啊!!!”
初白他们向洞口看去的时候,就发现这个裂洞像是贯穿了整个医院一样,牛勇他们一路从五楼坠落到四楼……三楼……二楼……一楼……最后一起落入地下一层,有着浓郁颜色的毒气将牛勇的身形笼罩,而那刺耳的惨叫声也渐渐消失。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如今身处毒气中的牛勇,恐怕没有那么多闲情出声大喊大叫。
苏青行随之手腕翻转,原本裂开的地板竟然像是时间倒流一样开始恢复,只是几秒钟的时间就让裂开大洞的房间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只是没有了牛勇镜像和本尊的身影而已。
“第一关结束。”苍老的声音在初白他们的耳边响起,“其他人请通往第二关。”
话音刚落,房间里原本紧紧关闭着的那扇门就“啪”得一声打开,将第二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房间展现在初白他们的面前。
面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初白似乎觉得心情极为沉重,不禁靠在房间的墙壁上,伸手掩面,自认应该是这个世界上最糟糕的领队了。
“初白哥哥,没事吧?”小熊和朵朵都围在初白的身边,两个孩子都有些担心地抬头看向一直照顾着他们的初白。虽然朵朵很爱哭,但因为小熊一直都在身边照顾,所以现在两个孩子都好好地站在这里,一左一右抓住了初白的衣袖。
“没事。”看到两个孩子,初白才略微振作了一些,认真对他们说,“苏青行答应过你们,一定会把你们带出去,对不对?”
“嗯……”听到苏青行的名字,两个孩子的眼眶又红了。
“初白哥哥会代替他做到的。”初白在两个孩子的头顶处摸了摸,然后站直身体对着半空中大声说道,“无论你是谁,之前你答应过我会让两个孩子平安达到六楼,对不对?”
之前那个苍老的声音曾经说过,只要初白说出白初的故事,就让小熊和朵朵平平安安地走到六楼。
“我说过,除非奇迹发生,本尊和镜像只有一个人可以离开五楼。”苏青行却只是重复了一下五楼的规则,就好像完全忘记了自己对初白的承诺。
不过作为提示,苏青行还是在“奇迹”两个字上加重了读音,也不知道初白他们能否捕捉到这一信息。
“初白先生,等我们离开五楼的时候,我是不是就会死了?”说话的是队伍里唯一一个幸存者,一个苏青行至今不知道名字的女护士,“其他人都死了,我也会死对不对?”
只记得这个护士,曾经为牛勇的镜像哭过。
“李好……”初白却记得所有人的名字,甚至记得最早去世的那些幸存者的名字,有的时候过于优秀的记忆,反而会让记忆中的悲伤难以随着时间而离去。
对于女护士的恐惧,初白没有办法说出肯定的回答。
“没事的,初白先生。”李护士感觉到了初白的犹豫,在泪水中露出笑容,“其实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其实当我们知道被困在这里无法离开的时候,我们几个护士曾经想过一起自/杀。可就是因为初白先生一直鼓励我们,一直保护我们,我们才能坚持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