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也能当万人迷吗(3)
沉思的片刻,足够在场其他人脑子里转百八十个弯。
负责安排出行车架的管事立刻将收受的银子抛在脑后,转了风向呵斥车夫道:“吃了熊心豹胆的东西!你儿子是什么货色也敢到郡王爷面前显眼?谁不知道咱们小郡王最善心不过,我看你是想挨……”
齐忱冷眼看管事的唱了一会儿戏,便将目光转回到小郡王身上。明显逾越了规矩,将对方半搂着强行带起身,又把那双冻得冰凉的手塞回斗篷里。
边往人手里递袖炉,边面无表情道:“奴才也可以抱……背您上去。”
云渺嘴唇动了动,正琢磨要不要趁这个机会再刷一波炮灰值,就见已经有人拿着软凳跑来了。
那算啦,这么连着欺负主角也不太好,游戏技能还有冷却时间呢。
“不必了,你也起来吧。”云渺没发现齐忱黯下去的神色,只是示意近旁的人将全寿拉起来。
他这才发现对方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云渺垂眸,见这少年虽然身体壮实,但双手通红皲裂,便随手把怀里的袖炉递了过去。
明明做了件好事,却趾高气扬地吩咐道:“再给他抓些蜜饯甜甜嘴吧。省得旁人以为咱们公主府节下还苛待奴才,平白无故丢本王的脸!”
“……”
路上已经积了一层薄雪,天地朦胧一片。马车远去,在其后留下两道厚实的车辙,逐渐看不清踪迹。
全寿伞都不打一把,站在大门口的一座汉白玉石狮子旁,还痴痴地向前望。
他怀里紧抱着一个精巧玲珑的手炉,还提着一包蜜饯,里头各式各样装了些素日云渺爱用的吃食。
这都是好东西,一小包比他们家置办的年货还金贵呢。
全寿以为今日少不了挨一顿板子,谁知还得了赏赐。
怪不得大家都想去小郡王身边伺候,说那里是个肥缺儿……月钱高倒在其次,难得的想必是这个人。
管事的左寻不见,右寻不着,终于在大门口的石狮子后头找到了全寿。
“你小子倒是福气好,合了郡王的眼缘。你可别怪叔,今儿我要不是先骂你们爷俩一通,小郡王那口恶气出不了也不会赏你。”
全寿的心思根本没放在这上面,全当耳旁风。
管事的不觉,揣着手眯眼笑,“你看郡王今个身边跟的齐忱,还不是一句话被调过去的。只是啊,我看他也不怎么受待见。”
“……”
天色愈发昏沉,细盐似的白雪转而如棉絮纷飞,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痕迹。
寒风凛冽,往年百姓间的元宵灯会因今日大雪而取消,但皇宫内依旧火树星桥,歌舞升平。
“安乐郡王到——”
伴随着内侍尖细的声音,众人均不自觉扭头去看,好奇这般大胆的小郡王究竟是何人物,比皇帝与太后还姗姗来迟。
然而当目光落在来人身上时,均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少年身穿金丝滚边银红锦袍,外系一件缀梅花暗纹的织金锦雪狐裘,骨肉亭匀气度非凡。
行止间,腰间环佩碰撞玉声清鸣。又因用名香“梅魂雪魄”熏衣,途经之处雪落无声,梅香氤氲,恍若神仙童子下凡。
右丞家的小公子不由得一愣。
“臣来迟,请皇上、太后恕罪。”云渺向前几步,漂亮地撩袍行了个跪礼。
君臣纲常,上下尊卑,就是实打实的皇子也要依次行事。
好在郡王的身份足够尊贵,需要行跪礼的俱是长辈,云渺倒也没有太过别扭。
“今日元宵佳节,难得欢聚。”一道低醇的男声荡至云渺耳边,“如何来的这样晚?”
有人偷偷打量永靖帝的脸色,见其话中虽有薄责之意,眼里却带着笑意,不由感叹传言非虚。
这位安乐郡王果真圣恩隆厚。
云渺正要回答,旁边却突然传出一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音:
“这么大的雪,儿臣住在宫里都冷得不愿意出门。更何况表哥,体质羸弱怎么经得起劳累呢?”
第3章 狸猫
云渺猛得转头,找到声音的主人,桃花眼狠狠瞪了对方一下。
插话的人是七皇子段霖,永靖帝嫡次子。因幼年失恃性格乖张,一直在太后膝下抚养,也是宫中少有的霸王。
不知道是不是“一山不容二虎”,段霖向来爱与云渺作对,小时候还曾害得云渺掉进荷花池里高热不退。
虽说事后永靖帝大怒,狠狠罚了段霖二十板子,又责令他抄写佛经三十卷为云渺祈福,但段霖还是改不了时时刻刻想找对方茬的念头。
既然不能打也不能骂,那就冷嘲热讽也好。
故而段霖一开口称呼云渺“小表哥”,就说明他又要作妖了。
如今话中绵里藏针,指责安乐郡王架子大,仗着体弱敢与皇子比肩,恃宠生骄连太后与皇帝也不放在眼里了。
这点儿小弯小绕,云渺哪里能听不出来。段霖怎么可能真的关心他的身体,为他开脱。
自己又不是被卖掉还帮段霖数钱的傻子。
因而云渺也不怵,毫不示弱一个眼神就横了过去,听听这个狗段霖还要放什么好屁。
暖融融的灯火下,弱不禁风的小郡王像是炸了毛的波斯猫,明眸皓齿染上了生动颜色。
一时间桃花灼灼,神光逼人。
段霖饶是再厌恶云渺,也被晃了下眼,反应过来后一张俊脸不免臭烘烘的,找补道:“今早去慈寿宫请安,见姨母正侍候太后簪花,还当安乐郡王也一同来了,谁知道……哦,看我这记性,驸马也抱着病呢,小表哥要侍疾来晚些也正常。”
这话一出,上位几人俱是黑了脸。
驸马与公主不睦,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连家宴也甚少露面。
至于对唯一的儿子云渺,驸马嫌其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又专爱在吃穿用度上下功夫,和他母亲是一模一样被宠坏了的。
驸马对云渺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云渺自然也不会热脸贴冷屁股,去讨这个便宜爹的嫌。哪里会去侍疾呢?何况驸马是心病又不是真病。
……
“好了,安乐郡王素有纯孝之名,如今天寒地冻,他又体弱,来迟些也是有的 。”永靖帝今年不过四十,又素爱骑射,保养得当,看着不过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儒雅书生。
又因是九五之尊,眼底沉淀着隐而不发的帝王杀伐之气。
他居高临下望了自己这个最桀骜不驯的儿子一眼,又移开目光,朗声道:“宴席刚刚开始,一家人何必拘束,快落座吧。”
看着段霖皮笑肉不笑,云渺得意地收回目光。
丝竹声再度响起。
太后向云渺招招手,“好孩子,来哀家身边坐。你母亲也在这里。”
荣安长公主正坐在太后下首,亲自为其布菜,此刻正笑意盈盈望着自家娇儿。
云渺腾腾腾跑了过去,依偎在祖母和母亲身边,甜言蜜语的祝福话不要钱似的撒了一箩筐,哄得一老一少俱是眉开眼笑。
段霖在附近,耳边也不时飘来只言片语,又没忍住投去鄙夷的目光。
然而那人压根儿没看他。
一怒之下转头,甩袖时无意间与小太监倒酒的动作碰上了,袖口沾了几点酒渍。
虽说衣料颜色深看不真切,但段霖还是动了怒,只不过暂且按下没有发作。
小太监欲哭无泪,脸色惨白退到一边。
不过,如段霖这般直勾勾盯着云渺的毕竟是少数。
今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永靖帝有心趁此元宵佳节与臣子同乐,故而除了宗室,凡京中四品以上官员,均可携两位家眷出席宫宴,以示皇恩浩荡。
以往只闻安乐郡王之名,却因种种原因无法面见之人,今日才算是一睹究竟。
本以为是个骄奢淫逸的酒囊饭袋,不曾想言谈举止落落大方,神清目朗仿若小菩萨一般。
又听说身负顽疾,发病时一步三喘,是个可怜可叹的人。
可知传言多少有误,往日竟没能寻摸机会早点儿与这位小郡王相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