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了一个满级绿茶小皇帝(82)
放下……
顾渊渟听着这两个字,眸子里几乎要熬红。
两个字被说的这么轻飘飘,却折磨了他两年,怎么会放下。
“明日,我会将那块玉佩交给陛下,”他听沈亦舟说,“从此咱们天涯路远,不再相见。”
声音回荡在山崖两边清晰冷冽,眼前那道青色的身影脊背挺直,逐渐消失在前方的浅雾之中,至此至终都没有回头。
*
沈亦舟坐在院子里,枯坐了很久。
暮色四合的时候,浥轻尘出现在两家隔着的围墙之上,风吹起他的衣摆,他摇着扇子格外风骚的说:“周兄弟?怎么一个人在此枯坐,可是心情不好?”
“没有。”沈亦舟虽然这样说,浅色的眸子却始终沉着。
浥轻尘见此从墙上跳了下来,一摇一摆的走到沈亦舟身边,低头看了一会沈亦舟的神色,评价道:“脸色看起来很差,怎么闹别扭了?”
沈亦舟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这种行为在浥轻尘眼中就是默认,他像是幸灾乐祸一般笑了一下道:“要是真算起来,他也算是是你带大的,你跟一个小孩子生什么气?”
沈亦舟抬眸看向他。
浥轻尘仿佛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扇子快速的遮住了半张脸,一副自己怎么说漏了的模样,就显得特别假。
“行了,”沈亦舟说,“别装了,什么时候知道的?”
浥轻尘拿下来扇子说:“很早之前就怀疑了,不过确定下来是在不久之前。”
沈亦舟没什么意外,他毕竟也没有费尽心思的去伪装,两年的时候,被浥轻尘认出来,他并没有多少意外。
“其他多余的事情我就不问了,”浥轻尘在他身边笼了下衣服做了下来,“不过阿言,你和小皇帝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沈亦舟桌子上的茶凉了,他也没有心思去煮,喝了一杯,仿佛喉咙都被浸凉了,还带着茶叶专有的苦涩。
“没什么打算,只希望之后各自安好,不要再联系了。”他说。
浥轻尘眸子动了一下。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看着两个人走过来的,要是说沈亦舟对小皇帝没有情,他是一百个不相信的。
只是,为什么明明有情义,阿言却是始终躲着顾渊渟。
浥轻尘侧眸而视,此时沈亦舟的身影被月光半遮,透着一股苍凉来。
他这一刻有些不懂沈亦舟了。
院子里寂静下来,浥轻尘看出来沈亦舟心情不好,便没有多打扰。他摇着扇子出门,推门出去的时候看见顾渊渟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看见人出来,他眼睛先是亮了一下,接着又目光可见的失落下去。
这不愧是师徒两个。
浥轻尘笑了,看着人问道:“怎么在门口不进去?”
“他不想见我。”
顾渊渟半晌才低头说了一声,接着又看向了紧关着的大门。
浥轻尘看着他的身影轻啧了一声,这眼睛的占有欲太强了。
阿言说的各自安好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小皇帝看起来可不想是会放手的人。
*
翌日清早,沈亦舟早早的就出了门。
他也是第一次见到老主持口中的齐光。
牢狱的光很暗,齐光盘腿坐在地上,他的眼睛紧闭着,脸上枯瘦,灰色的衣服甚至可以映衬出肋骨,看起来像是一具行尸走肉。
沈亦舟打量了一下,这才走过去。
对方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不想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沈亦舟也不恼,走到牢狱的小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1]这首诗,齐先生应该没有忘记吧。”
话音一落,一直紧闭着的眼睛这才睁开,他打的目光缓慢的落在沈亦舟身上。
“你从哪里看来的?”可能是长久不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异常嘶哑,像是老旧的风箱被风吹过那种残破。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沈亦舟说。
他在挂姻缘铃的树缝里,看到这个裸落满土的姻缘条,上边留名是一个为廖空,另一个名韩桑。
齐光发干的唇抿了一下,半晌他才艰难的说:“老主持,还好吧。”
“嗯,”沈亦舟点了点头,半晌又想了想说,“一切都好,为担忧齐先生一事是他的心结。”
齐光说不出话了,他的年龄其实并没有很大,眼睛里却像是垂暮之人一般黯然无光。
他的手指捏起又合上,直到半晌才看着沈亦舟问道:“你是为了先帝的玉佩而来么?”
沈亦舟不答,反问道:“为何杀人?”
齐光面相沉静,半晌才轻轻张口道:“痛失所爱,负我如来。”
“何如?”
沈亦舟看着他。
老主持说过,廖空是所有弟子中最有佛缘的,他本是孤儿,下山的时候老主持碰到了这孩子。
当时是下雪天,雪很大,天寒地冻,街道上鲜少有人出门。
一个小孩缩在破墙之下。身上的衣服堪堪遮住皮肉,冻得浑身打颤。
那年正逢乱世,孤儿很多,所以老主持并没有多加在意,只走过去在他面前的放了一枚铜钱。
小孩看了他一眼,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清澈透明像是秋天的湖水。
原本,他以为这个孩子有了钱,会给自己买个吃的,周围就是热包子店,一枚铜钱就算不能管饱,也能御寒。
只是那个孩子并没有这么做,反而搓了搓冻得发麻的手,起身一蹦一蹦的走到鱼摊前换了一条小鱼。
老主持对于他买鱼的举动,很是好奇,于是偷偷跟在他后面,却见那个孩子并没有去吃,反而走到了城郊,将鱼放回了湖中。
老主持内心触动,乱世之下,如此善心,属实不太多见。
于是就将人领上了山。
沈亦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个人,最后会连杀数人。
“世间人义皆为假,皆有私欲,你是如此,我亦如此。世人不清,圣人不明,我又何必守着这个道。”齐光眼睛里装着的是对世间一切的厌恶,“若是为了玉佩而来,不必多费口舌,我不会交出来的。”
“阿桑已去,其余一切,与我何干。”
他恨透了这世界,巴不得从此天下大乱。
沈亦舟闻言皱眉,看着齐光又闭上了眼睛,显然是不想多谈。
他这时突然反应过来,他的侧重点好像偏了。
齐光的执念不是杀人,而在那位名韩桑的人为什么会死。
就在沈亦舟以为今日自己要白跑一趟之时,门口仅有的光被一道身影遮住,桌子上的烛光跳了几下。
“那就算是韩桑,你也无所谓吗?”一道旷寂的声音突然响起。
沈亦舟抬眸看去。
顾渊渟一身黑衣走了进来,平日里见他还好,多少还有点笑意。
今日不知是被谁撅了坟,身上散发着冷气,整个就一个制冷机。
牢狱里本来就狭小,如今气压更低
顾渊渟看都没有看他,径直走到齐光跟前。
沈亦舟这才后知后觉心道,哦,是他昨日撅的。
齐光自刚才他说话开始就睁开了眼,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一双眸子死盯着顾渊渟说:“在意又怎么样!他已经死了!他死了!”
想比于刚才死气沉沉的样子,他现在可以算的上有人气多了。
顾渊渟嗤笑一声,冷漠道:“所以,你就让他背负上了这么多骂名?齐光,你可以一死了之,那他呢?”
“青史记录下,没人会留情,杀人的是你,你却让他为你承担这些骂名吗?”
齐光如一滩死水的眼眸终于动了,骂名他背就可以,他的阿桑要清清白白。
清清白白……最干净了。
最终,齐光终于开了口,吐露这隐藏多年的秘密。
老主持将韩桑敢下山之后,齐光下去找过他一次。他当时已经决定好了,等到他把菩提寺的事务安排交接好,他就辞了这个主持之位,下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