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眼[重生](116)
皮鞋在台阶前发出“噔噔”的清脆响声,他拿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沿着舷梯往下走了两步,接着便撑开手中的伞,高高举在头顶,朝舱门恭敬地弯下了腰:“老板。”
站在原地静静等候了一会,一道挺拔的身影终于姗姗来迟,出现在了舱门口。
来人身上穿着一件深灰色大衣,颈前围着毛绒围巾,一只手搭在扶梯前,一副刚刚睡醒的惺忪模样。
男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长相出挑而又英俊,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慵懒和倦态,与周围全副武装面色肃然的人们格格不入。
然而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男人的肤色比常人要白上几分,就连头发、眉毛和眼睛的睫毛也都带着一种不正常的雪白色。
即使头顶用黑伞遮挡,他偏浅色的瞳孔还是因为畏光而轻轻眯了起来。
由于黑色素缺乏,患有白化病的人总是非常畏惧日光的照射,虹膜也因为基因突变而呈现出与常人不一样的颜色。
更不用说,他还是一名重型白化病患者。
每日都需要服用大量光敏性药物,辅以私人医生的物理性治疗,才能够在有光照的白天短暂外出。
站在黑伞下的阴影里,男人抬起眸子,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青年。
他看到青年紧紧握着手中盲杖,五指扣住盲杖的顶端,正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完全没有料到会发生目前的状况。
在心腹的陪同下离开舱门,他穿过两排迎接自己的士兵队列,踱步来到了青年的面前。
察觉到路易.斯皮尔走了过来,正在聚精会神地打量着自己,应晚的第一反应是垂下眼睑,避开了那道复杂而又诡异的审视视线。
缓缓眨了眨眼,路易看到青年稍稍偏过头,似乎有些不确定地出了声:“……路易少爷?”
从心腹的腰间抽出一把枪,路易二话不说,将手指搭上板机,用枪口对准了面前人的眉心。
被上了膛的枪指着,枪口距离眉心近在咫尺,青年下垂的睫毛微微一颤,却没有任何反应。
路易问他:“害怕吗?”
片刻后,他听到青年平静地开口:“……怕什么?”
“路易少爷,我是盲人,”青年说,“我什么都看不见。”
“还是不行?”收回手中的枪把,路易淡淡出声,“我以为有人会想办法给你治疗。”
面上浮现出一抹迷惑不解的神色,青年反问他:“少爷专程跑来这种偏乡僻壤,是来验收你的实验成果吗?”
被眼前人一语中的,路易似乎并没有感到有任何惊讶。在来这里之前,他就已经将青年前段时间在度柬尔的所作所为调查了个彻底。
青年非常聪明,他已经做好了和这人打心理战的准备。
接过心腹递来的平板终端,路易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在屏幕前轻轻点了两下,平板上顿时弹出了一个人的照片。
看到平板上龙思图那张傻乎乎的脸,应晚仍旧神色自若,瞳孔却不易察觉地缩了一下。
“这人身上装着芯片,应该还没跑远。”他吩咐身旁的人,“按照定位去追,抓到了就马上带回来。”
“——是!”
左侧的一排士兵立正听令,同时举着枪转过身,悄无声息地钻入了他们身后的茂密树丛。
“是你让这孩子跑的?难道担心他会重蹈你的覆辙?”
合上手中平板,路易对着面前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你难道不知道,我可以随时定位到他的行踪吗?”
这时,青年的眼神微微一动。
应晚用余光看到,站在前方的智者对自己悄悄比了个手势,手势的意思是让自己吸引住路易的注意力,他来负责搞事。
趁站在身旁的一名士官不注意,智者绷紧手臂肌肉,伸手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步枪,反手就扣住了他的脖颈。
听到身后传来的动静,路易回过头,发现队伍中那名领头的士官被这人当着自己的面,光明正大地挟持成了人质。
“就是你在教授眼皮子底下做了那么多小动作,差点导致我的计划失败的?”
盯着那个肤色黝黑的男人,路易脸上露出了一副饶有兴致的神情,“还挺有意思的,你。”
随即,空地上传出一声突兀的枪响。
【砰——】
被智者挟持的士官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他的眉心嵌入了一颗子弹头,紧闭的唇齿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外冒血。
放下手中的枪,路易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语气间带上了几分责备的意味:“不要逼我对自己人下手,善后很麻烦的。”
虽然嘴里这样说着,眼看着士官被自己一枪毙命,轰然倒地,他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半分惋惜。
棋子一旦没了价值,或者沦作他人的把柄,那便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
四周又重新归于寂静,士官当着他的面被杀害,鲜血溅了同伴满肩,青年的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也没有产生任何变化,仿佛并不清楚周围发生了什么。
双方正在空地前僵持不下,树林里忽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满身泥尘的少年被几名士兵扭送着推出了丛林,脸颊也在抓捕的过程中挂了彩。
龙思图眼中满是惊慌失措,嘴里却仍在不死心地嚷嚷:“你们抓我干嘛,放开我——”
握着手枪转身走到正在拼命挣扎的少年面前,路易将少年全身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示意押送的士兵摁住少年的手,五指张开送到了自己面前。
用苍白的手指摩挲了一遍少年掌心的纹路,他当着青年的面,抬起枪口,对准了少年的掌心。
在之前的调查中,他已经对这名少年的基本情况和个人喜好了解地一清二楚。
意识到面前的白发男人想要干什么,龙思图脸上顿时大惊失色,嘴唇抖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不行——”
应晚意识到,路易这一番举动,是在专门针对自己。
这人仍然没有停止对自己的试探。
他一定是从哪里听到了自己视力已经恢复的传言,不相信自己仍然还在是个瞎子,想要让自己主动露出马脚。
刚才的那名士兵和他素不相识,所以并没有露出破绽,但少年却是他认识的人。
路易手中握着一道无形的鞭子,正朝着自己的脊背狠狠挥落。
即便这样,你还能置身事外,无动于衷吗?
正当应晚还没想好要如何制止的时候,他忽然听到龙思图这小子激动地嚎了一声,惊起林间无数飞鸟。
“别动我的手,求你!”
龙思图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听起来快要哭了,“我以后还要画画,还要考美术学院的,不能就这么废了——”
少年急促的恳求声传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却也给应晚找到了一个充足的理由。
听见少年所说的话,路易看到盲人青年抿了抿唇,脸上的神情渐渐凝滞起来。
他听到青年淡淡对自己开口:“放开他。”
空气中传来压动扳机的声音,路易勾起唇角:“废了手脚以后干什么都方便,不是吗?”
“你们不是还带了一批人走吗?”青年撑着盲杖,往前缓缓走了一步,“不是只有他一个实验体。”
路易也跟着往前走了一步,和青年面对面站在一起,中间仅仅隔着半步之遥。
“提起其他人,我倒是想起来了。”
凑到青年耳边,他不缓不慢地开了口:“你知道我和塔利有什么不同吗?”
没等面前人出声,他就继续接着说道:“那个贱种是个敢说不敢做的怂货,我不是。”
“比起你,这些人留下来的作用微乎其微。”路易笑得有些懒散,“如果这次又让你跑了,我要是心情一不好,让那架飞机在空中爆炸了,还得接受锡隆府尹的质询,你说是不是?”
他这是在旁敲侧击地告诉眼前人,即使杀死整驾飞机上的人,他也不过就是走个形式而已,第七警区的人不敢拿他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