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海棠市逃出来的男人/要你寡(200)
“你很牛啊,小伙?”易真抱着手臂,“怎么着,天晴了,雨停了,你又觉得你行了是吧?”
容鸿雪:“啊,我,呃……”
易真:“刚才看你的可不只有我,还有两头熊,十来只鬣狗,如果我没来,你的下场是什么?喂熊,然后再给野狗勾勾缝儿?”
容鸿雪把匕首往后腰一插,不吭声。
不过,他的心情被“易真刚才在看自己”的感知诡异地取悦了一下,这有效冲淡了他被易真训斥的丧气。
“……我杀了重骨巨蜥。”他低声说。
他抬眼看向易真,加重语气重复:“我杀了重骨巨蜥!你说过的……”
易真不禁皱眉:“你……”
容鸿雪执意道:“你说过的。”
从天而降的易真就像一个奇迹……不,或者说他就是一个奇迹。他这么轻易、果决,又理所当然地砸进自己的人生,带着能够改变世界的气魄。易真仿佛一只突然驻足在泥泞沼泽边上的凤鸟,美丽、灿烂、格格不入,只消睇来一眼,就从茫茫人海中选择了自己,手足无措的自己。
实力是一个人立足于世间的根本,这个人越是强大,就越是自信,越是不为外界的喧嚣所动。他眼中永远只倒映着自己的目标,他的笑容永远只为自己在乎的事物绽放,所有得不到他注视的人,皆要在心中妒忌哀叹他的傲慢是何等冰冷凛然,只有被他看在眼瞳里的那个人,才能知道这是多么温柔的殊荣。
容鸿雪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人。
易真对他每一分的好,都加重了他的惧怕——这个人来得太突然,他怕他离开的时候,也是如出一辙的突然,而自己连伸手拽住他的时间都没有。
只有易真和他的这个约定,是容鸿雪唯一能牢牢抓在手里的稻草。
如果了解一个人,就能走进这个人的心,成为他于此世的羁绊,那么容鸿雪愿意奉上自己一无所有的人生,用以交换易真的往事。
易真叹了口气。
“行吧,”他瞥了神情倔强的少年一眼,转过身去,“带上你的猎物,走回城墙里,我就视我和你之间的约定完成。”
容鸿雪眼睛发亮,大声说:“好!”
他拖住巨蜥的尾巴,使劲拖着这具沉重的尸体,一脚深、一脚浅地行走在厚厚的雪地里,易真在前面听着他的脚步声,心中估计他接下来的训练课程。
哈哈!容鸿雪,看你以前打我那得意兮兮的熊样儿,现在还不是落到我手里了?
太阿说:[玩家,你公报私仇。]
易真:“对,我就是公报私仇,怎么?”
太阿说:[玩家,你好义正辞严。]
易真背着手,非常惬意地说:“从辈分上看,我是他嫂子,俗话说得好,长嫂如母,我完全可以等同于他的半个老妈,那么俗话又说得好,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等同于我对他做什么都是正确的,明白?”
太阿沉默片刻,说:[玩家,如此醒世恒言,我建议你把这个道理也对成年版本的容鸿雪讲一讲。]
易真:“……咳,今天天气不错,我先睡了,晚安。”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跋涉在茫茫的雪原上,途中也遇到了一些其它顶着严寒出来的狩猎队,他们看着容鸿雪吃力拖动的巨蜥尸体,对这足有几百斤重的战利品垂涎不已,只是碍于易真的实力和名声,唯有在旁边束手束脚地看着。
易真思忖道:“这些人也敢出来啊。”
这颗流放行星的等级很低,塞进来的犯人大多都是普通的人类重犯,但凡有一个体质超过B,进化出精神力的囚犯,立马就会被狱卒看押,提到上级流放行星去,是以易真目前所见的犯人,全是普通人。
他没被提,只是因为他来历不明,也不属于通缉令上的任何一个高危份子。而且他搞出来的乱子,证明他完全可以取行刑官的人头如探囊取物,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流放行星上的官员也唯有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要支付出城工分的……”拖着死沉的猎物,容鸿雪说话的时候,终于有了喘气的动静,“如果打不到猎物……他们就会亏本。”
易真之前未曾关注过这个问题,“噢”了一声:“是这样啊。”
“……对,”容鸿雪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息,“是……这样。”
他的耐力一样惊人,拖着超出自身能力范围外的重量,他的体力消耗极快,但是他始终不曾停下来歇息,只是会放缓速度。不管他走得多慢,脚步有多沉重,哪怕慢如蜗行龟爬,他都没有暂停哪怕一秒钟。
易真走在他前头,没有出声要帮他,只是适当放缓速度,让他有调息的时机。
连绵的钢铁城墙逐渐在前方的地平线上生长,防护力场就像一个巨型的玻璃罩,包裹了人类居住的全部区域。两个人脚步不停,一口气走到了出城的人潮前。
“好啦,”易真说,“算你通过!放下吧,下面的我来提。”
容鸿雪气息发颤,嗓子也嘶哑,依然坚持道:“我……我能行……”
易真一手刀过去,不轻不重地打在少年逐渐宽厚起来的肩膀上,顿时让容鸿雪的手臂一抖,巨蜥的尾巴脱手坠地。
“都这样了,还要逞强?”易真过去,毫不费力地提起这块冻僵的大猎物,“走吧,回去烧点热水。”
冬天是不缺水的,只要有足够的炭火,就能烧出一大锅沸腾的雪水——只是饮用雪水的权力,也被监狱的统治者掌握在手里。力场抵挡不住暴风带来的极寒低温,却会将漫天的落雪一片不留地挡在外面。
想采雪烧水,就得走出城墙,想要走出城墙,就要缴纳高昂的工分,要拿出高昂的工分,就去下矿,去黑暗逼仄的矿道里,赚一点换取微末自由的机会。
易真作为不属于这个时空的来客,自然不会对监狱统治者磋磨犯人的手段发表什么意见,只是他一想到容鸿雪的生母,就是在这种环境下熬干了自己的余生,便不由感到酸心。
回到木屋,屋顶早在过冬之前就被补好了,易真就像一个大手大脚的氪金玩家,源源不断地从黑市小贩,以及矿井兑换处那里搬运家具,用以装饰这间陋居。
他换来了一张矮脚床,淘汰了原先的跛足桌椅,取而代之的是两张木头小几,两枚圆草垫,因为他和容鸿雪都喜欢坐在地上吃饭;两套更精细的石头餐具收在浅黄色的编筐里,墙上挂着更加明亮清澈的矿石灯,不用的时候,拉一拉灯罩就好。
木屋的角落,安置着烤肉的炉具,这是易真用半头鹿换来的,堪称全家最有实用价值的东西。之前破破烂烂的木柜也换了,储水的陶罐柜泛着蒙蒙的光泽,里面总有半罐清水。
在他的床脚边,则是一卷鞣制过的长毛兽皮,这是容鸿雪的床铺。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愿意跟易真睡一张床,有一次,易真半夜起床喝水,不慎一脚踩上容鸿雪的手心,导致两个人都十分惊惶地在黑暗中乱跳了一阵。
在这之后,易真每次问容鸿雪,你要不要上来跟我一起睡,容鸿雪都重复了“犹豫——沉思——猛摇头”的过程,坚决不愿再往高的地方睡。
回到木屋,易真先把猎物挂在外面,反正也没人敢来偷他家的猎物。能把手伸过来的,有一个算一个,全被容鸿雪煞气腾腾地扭断了两条胳膊,久而久之,就没人再来打这间房子的主意了。
“坐下吧,”易真擦了擦手,“掌心都是水泡,我给你抹抹药油。”
容鸿雪坐下了,脸上的血迹还没擦,一双眼睛就紧盯着易真,焦急地等待着他曾经许诺过的真相。
易真拔开药油的瓶子,刮出一点,按在容鸿雪的手心,偏头想了想。
“从哪说起呢?嗯……我先跟你讲清楚吧,我是因为一个人,才来到这里,来找你的。”
容鸿雪:“一个人?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