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炎就指望着校务老师快点走，连说话的语气都好了不少：“老师您太辛苦了，耽误您这么多时间，真的太不好意思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校务老师简直不敢相信这话是叶炎说的：“你……酒醒了吗？”
　　“早就醒了，就在我认识到错误的那一刻，我就清醒了。”叶炎刷刷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纸递给重黎，“校长，我写完了。”
　　重黎接过来，放在了桌上。
　　叶炎两手捧脸，微笑着问校务老师；“您还不走吗？需要我送您吗？”
　　这笑容分明不怀好意，校务老师连忙说：“我走了。”
　　他再一次感谢了重黎，然后离开了校务部的小型会议室。
　　重黎开始低头看叶炎的这份检讨。
　　除了叶炎的家人，他大概是整个海门星上最希望叶炎能顺利从帝国军事学院毕业的，叶炎的暴脾气在学校里还会收敛，并且被束缚在校规里，但若是他被强制退学，除了名声受损及太子地位不保，他很有可能就会混迹在海门星帝都最黑暗的那片区域，提前成为一个危险品。
　　所以他看得格外仔细。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人在桌子下面碰他。
　　他低头一看，叶炎的脚不知道什么时候伸过来，碰了碰他的脚。
　　重黎抬头看下叶炎，叶炎撑着头，两眼朝天，看着天花板。
　　重黎把脚收了回去，端端正正坐好，继续低头看检讨。
　　过了会儿，有什么东西砸到了他的脚。
　　他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纸团，于是弯下身子，把纸团捡起来，抬头一看，叶炎冲他眨了一下眼。
　　他用余光瞄了一眼身后的机器人保安，恍若有种回到校园时代，和人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传小纸条的感觉。
　　他的机器人保安，是特意拜托了陈主委调换的一批，并且特地将帝国军事学院的在校生拉入了白名单，调低了安全等级。但是这也并不一定安全，来到帝国军事学院之后，他一直很小心翼翼，除了上个礼拜为了见叶炎怼过一次安娜的走狗，他再也没有其他在长老院看来逾越的行为。
　　甚至连转账聊天这种方式，他都尽量少用，以免被人捉住了把柄。
　　“都饿了吧？”
　　愁眉苦脸写着检讨的男孩子们抬起头来。
　　重黎把纸条塞入口袋，对自己的机器人保安说：“校务部二楼的餐厅应该还开着，请以我的名义帮我订十人份的夜宵。”
　　“哇，有夜宵。”
　　叶炎的小弟们有几个上次去过空间站，听到这话，齐齐看向了叶炎，叶炎咳了一声。
　　重黎还没反应过来：“或者你们有别的想吃的吗？”
　　叶炎从口袋里掏啊掏，掏出了账户卡放在了桌上。
　　“今天的星币应该够了。”叶炎说，“虽然还欠着5000多万。”
　　“……”
　　重黎自然是不会让叶炎付钱的，这让叶炎有些不开心，不过当他看到重黎扔回来的小纸条上写着“没关系”三个字，心里又有些高兴。
　　他在小纸条里向重黎道了歉，说自己脾气太暴躁，说话太冲，让他不高兴，其实自己并没有瞧不起他的意思，他只是希望重黎能够安全。并且他自己也并未对星海有多少了解，他的母亲确实是一位对星海有些研究的普通民众，但是在他面前，母亲也几乎不提到星海的事情，她只是给叶炎提过，海洋的秘密要去海洋里寻找，所以叶炎长大成人之后，不断在黑市和暗网上搜寻星海里的产物，以此来了解星海的秘密。
　　可惜星海那么大，他并未比一般人了解更多，倒是让他了解到了不少各行星的黑科技和高端武器。
　　海洋的秘密要去海洋里寻找吗？
　　那天晚上，重黎躺在了床上，不断地回想着纸条上的这一句话。
　　海门星上确实有一片海域，然而早已经开发完毕，并且已经商用，重黎实在想不出，叶炎的母亲为什么会把知道的秘密藏在海洋里。
　　如果星海危险，那么作为母亲，肯定不会让孩子涉险，更何况来到海门星之后，尤其是在他被下x药之后，他也曾在网络上去搜寻过星海和那些药物的信息，可是依旧一无所获，反而无意间看到有人说过，叶炎的母亲去世似乎也和星海有些关系。
　　难怪叶炎说起星海会那么焦躁，甚至写在纸上的字迹，都是一次次涂改后的痕迹。
　　这一段过往，大概让叶炎很难和其他人说出口吧。
　　这天的夜晚有些燥热，海门星和蓝星气候相似，现在正直春末，窗外纺织娘的叫声让重黎有些睡不着。
　　这里的环境比不上梧桐宫，却也是整个帝国军事学院条件最好的公寓了，重黎一个人独占顶楼，房间外，有一片特意为他打造的空中花园。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数过羊，停了音乐，可还是睡不着，最后干脆坐起来，再一次为上次提起叶炎的母亲道了歉。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叶炎不在是书里的纸片人，大反派，他未来最大的仇敌，而是一个有血有肉，同样和他一样，在幼年失去了亲人的普通人。
　　叶炎很快就回了消息，他也还没睡。
　　“道什么歉。”他说，“你还没睡吗。”
　　重黎说：“睡不着。”
　　叶炎说：“你吃多了吗？”
　　重黎说：“不是。”
　　叶炎说：“哦，那大概就是在想我了。”
　　若放在以前，重黎大概会懒得和他聊下去了，然而这一次，重黎却没有避开这个话题。
　　“我在想如何才能让你好好读书，顺利毕业。”
　　叶炎说：“你这不是废话吗？你觉得我会毕不了业？”
　　果然还是那个暴脾气的熊孩子，重黎说：“我当然知道你有很多途径可以学习，但是学校是一个群体，你在这个群体里可以学会控制你的脾气。”
　　叶炎说；“别想太多，我每次去学校，看到那群傻缺就来气——当然我说的不是你，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重黎说：“如果你连维克多都忍受不了，等你毕业之后，会出现无数个让你忍受不了的人，那时候的你已经当上了皇帝，有了海门星至高无上的权利，那么那时候，对那些你讨厌的人，你会做什么呢？”
　　叶炎说；“以后再说。”
　　重黎说：“比如我，毫无疑问，以后我会变成你相当讨厌的人，等你有了绝对的权利，可以控制我的生死，你会怎么做？”
　　叶炎问：“我就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么肯定，你会变成我最讨厌的人。”
　　重黎说：“因为我们想要的东西，是一样的。”
　　叶炎心里一惊。
　　他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为什么重黎会那么想摆脱长老院的控制，为什么说起重黎草包花瓶甚至把他当做娇弱无能的美人保护，会让他那么生气。
　　可是叶炎似乎也没有对重黎产生一丝防备，甚至下意识地说：“这又有什么关系？你想要海门星，我就把它作为聘礼送给你。”
　　“小朋友，你还是多读点书吧。”
　　这个答案让重黎并不意外，叶炎现在正处在人生中最不能掌控的阶段，一方面，他的个子迅速地蹿高，代表着性X征的器官，也逐渐变得成熟，渐渐从少年变成一个发育完全的男人。而另一方面，和身体的迅速成熟定型相比，他的意识和认知还未定型，甚至因为接触了过去不曾有过的事物，而变得愈加混乱。
　　因此，他总会产生很多天马行空的想法，重黎也有把这句话当做玩笑。
　　叶炎对重黎的这个反应很不满：“我认真的，没有说笑，结果你一点都不感动，语气还很像我妈。”
　　“看来认为你读书太少的，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
　　提起母亲时的重黎是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一点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温柔：“好了，该睡觉了，睡晚了影响长个子。”
　　“嗯，晚安。”
　　重黎又躺了下来，这一次，他很快入了睡。
　　也许是睡前聊过一次让他心情还不错的天，也许是很多年没有和人说过心里话，睡前那些随着转账发过来的消息，一直不断出现在他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