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妖(163)
她不由得抿起唇,本想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可偏偏心潮紊乱, 就连带着那滴心头血也躁动个不停, 随着心跳而一下一下往胸口上撞着。
这龙心眼可真多, 明明分了一缕神识在这, 却偏偏还藏着掖着。
渚幽觉得若是以前, 自己这时候应该是要生气的, 可此时却不知该如何气。
长应凝出的人形站在她身后,双目一瞬不瞬地看她,眸光分明是落在了她的唇上。
渚幽猛地一拍身侧的坚冰,这一掌拍下去,却未将这冰川震碎丁点,反倒像是拍灰一样。
她微微眯起眼,说道:“来得还挺巧,将神识藏在这儿也不告诉我?”
长应却道:“我看见了……”
那声音缥缈遥远,好似自九天而来,却偏偏只渚幽能听得见。
渚幽将那根细细长长的头发收回了袖中,“我知晓你长了眼,又怎会看不见。”
长应稚女时常被嘲弄,习以为常般坐了下来,平静道:“那发丝是我的。”
“你怎知是你的?”渚幽琢磨着她还有没有辩解的余地。
“有我的气息。”长应平心静气地说。
此话一出,渚幽哪还有什么辩解的余步,就跟挖了个坑将自己埋进去一般。她屈着手指,分外不自然地往冰上刮了几下。
局势一换,她好似落在了下风。
渚幽下意识觉得这不应该,硬着头皮回头,朝长应看了过去,说道:“那一丝发是被这深渊里的灵力割断的,这么一根头发所蕴含的灵气可不少,怎也也不该落在他人手中。”
长应侧头朝自己那披散在肩的头发看了一眼,随即倾身向前,朝渚幽后背靠近了些许,面色冷淡地问:“可你为何要将它放在唇上,灵气是这么吃的么。”
渚幽后背顿时一僵,这龙说话时,气息落在她的耳后,垂在耳边的发略微一动,搔得耳尖痒。
她按在冰上的手指往掌心一拢,缓缓抿起了唇,舌尖忍不住朝唇上抵。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我直接将灵气渡给你。”长应的气息落在她耳畔,和缓柔软,好似什么棱角都磨平了。
渚幽是侧着头的,她见长应探头跃过她的肩,苍白的唇微微张着,好似当真要将灵气渡给她一般。
长应鼻尖上那颗小痣格外分明,近到快要抵上她的脸颊。
那气息柔柔的,直往她的心头抚弄。
渚幽眼一抬,瞧见长应那双金目眸光专注认真,登时晃了神。
她心头一紧,忙不迭往旁避开,这次不生气是不行的了,蓦地挥去一道灵力去封住长应的嘴。
也不知这龙怎么回事,该说话的时候不爱说话,不该说的偏偏说得十分顺畅。
长应将这灵力拂开,垂着金灿灿的龙目,好似十分委屈。
渚幽见她眸光一黯,不情不愿地想,兴许不该生气。
于是她慢腾腾伸出一根手指,按在了长应脂白的手背上。
可谁知,长应竟将手腕一转,把她那根手指握了个正着。
那便让她握着好了,渚幽心道。
她见长应似乎不打算继续给她渡灵力了,这才道:“我走后,你可是去见了玄顷?”
长应捏着那根细白的手指,一寸一寸往上挪,不轻不重地摁在了略微屈着的骨节上。
她平静道:“见了,玄顷问了凤族之事,及要如何撤去闲散仙职。”
渚幽听见「凤族」这二字时,竟是愣了一下,她眸光微黯,皱眉道:“凤族怎么了。”
长应本无意将此事隐瞒,索性说道:“待青鸾化凰,丹穴山便是时候易主了。”
渚幽离了九天两百余年,对云铄的容貌本就要忘了差不多了。
尤其是在复苏了原相后,更是对其无甚系念,就好似稚儿时的相处已成了寡然无味的露水,无色无味。
她半晌才动了动唇道:“也好……”
“九天冗职过多,也是该去掉些许。”长应一顿,又道:“不过,我此番见到玄顷,问了两百年前坤意将浊鉴从盼月崖下请出一事。”
“如何?”渚幽皱眉。
“玄顷确实有所隐瞒,但在我问及此事时,他还是全数道出了。”
长应淡声道,“两百年前入浊鉴的有十二人,如今仍在九天的却只有十一,还有一人自那事之后便因触犯天规而被贬下了凡间。”
渚幽本不想怀疑玄顷,可此事未免太古怪了些,“玄顷为何要隐瞒此事?”
“他受浊鉴诱惑,在万象混沌界里做了一件不该做的事。”
长应慢声道,“但我还未知晓,他究竟在里面做了什么。”
“若不是被贬下凡的那仙心思叵测,便是有人用他来当了那替罪羊。”
渚幽可太懂这些魔物的招数了,当即轻嗤了一声,“玄顷有些古怪。”
“我会细究……”长应顿了一下,冰冷的眸光悄悄敛起,问道:“我走后,你可有查到什么?”
渚幽刚要说话,忽觉得有妖靠近,连忙摁住了长应的肩,将她推了一推。
长应顺其自然地躺了下去,身影隐藏在了那被冰封的飞檐后。
那见香轩的祸鼠娘娘走了过来,停在下边仰头问道:“大人,这么晚了,要不上我那喝盏茶?”
渚幽还未回答,手腕便被这龙圈了起来,那力道还不轻,分明就是不想让她去的。
长应躺着,只一只手圈在了渚幽的腕子上,抓得牢牢的。
“不必……”渚幽看了她一眼,又垂头朝楼下那执着折扇的祸鼠望去。
祸鼠的脸未再被遮着,已然恢复如常,鼻是人的鼻,嘴也并非鼠嘴,脸侧也不再有鼠须了。
她仰着头,面容半老,但还算艳丽。她见这位未点头,登时急了起来,匆忙又道:“大人,可、可……”
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她才讪讪又道:“可今日说的那事儿,已经有些眉目了。”
渚幽见这祸鼠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心道应当是查到了什么。
她回头看了一眼,冷不丁迎上了长应那直勾勾的眸光,一时竟犹豫着要不要答应。
长应圈在她腕骨上的手略微一动,拇指自她手腕里侧慢腾腾地抹了一下,兴许仅是神识的缘故,故而身上无甚温度。
她直起身,近乎贴在了渚幽的身后,眸光晦暗地盯向楼下那祸鼠。
渚幽浑身一僵,可观祸鼠神色如常,似乎看不见她身后这龙。
“她看不见我,无需担忧。”长应这才开口,说话时,龙息有一下没一下地落在她的耳畔,“去吧,这祸鼠可是替你查了什么?”
渚幽这才松开了紧绷的肩颈,后知后觉若是长应不想让这些妖魔看见,以她的境界,这些小妖小魔又哪里看得见她。
也不知是什么蒙了她的心智,兴许是方才那根头发。
渚幽默不作声,半晌才道:“那便去喝一盏茶。”
祸鼠这才眉开眼笑地躬了一下身,“早命人将地方收拾干净了,茶也温上了,还盼大人莫要嫌厌见香轩。”
渚幽摇头,她不动声色地拉了一下长应圈在她腕口上的手,却未能将这龙爪扯开,她眉一皱,也不知长应究竟让不让她去。
她心想,此时她应当生气,可半晌想不明白要怎么气。
长应这才将手收了回去,在她耳边道:“走吧……”
渚幽一跃而下,轻飘飘地落在了祸鼠身侧,而那未能被祸鼠瞧见的神识也跟了下来。
“大人,这边请。”祸鼠克制着并未多说,心知自己这嘴着实不适合多说话。
若是成真还好,若是并未成真,那出事的便会是她。
渚幽面不改色地跟了过去,未多看那跟在自己身侧的龙。
见香轩竟一改旧貌,里边静凄凄一片,也不知那些妖魔都到哪儿去了,只嗅得见些还未消散的脂粉香,却见不到浓妆艳抹还衣着薄凉的男妖女妖了。
祸鼠回头见渚幽面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又抬臂道:“大人,往这边走。”